第七章 咫尺天涯
商隊到達長安后，便依著舊例分散住進了相熟的客棧。而孫永鴻夫婦和曾阿牛李小玉及部分人就住在四海客棧。
四?？蜅２⒉淮螅贿^中型而已，正是孫又蓉父親孫凱所開。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為人精明卻又極其熱心。孫母和孫又蓉長得極為相似，皮膚白皙，模樣端正，溫柔慈祥。
席間，孫老板抱著小志，簡直是愛的撒不了手。聽說了旅途中的驚險，知道差點就見不著外孫了，更是對李小玉感激萬分。無法跟李小玉多說什么，便一個勁的灌曾阿牛喝酒。
而這邊，孫又蓉母子是訴不完的離后別情，說著說著，便是時哭時笑。孫母又拉著李小玉的手，看著她的大腹便便，心疼的直掉眼淚：“就算再貧窮的家庭，女人家懷了孩子，不都是盡力疼著供著?！?p> 從小就沒有母親的李小玉，被孫母這么一心疼，一直以來強撐的堅強便瞬間瓦解，心里頓時覺得心酸至極委屈至極。
可那不是她的母親，盡管和藹可親，可是能夠偎在她懷里撒嬌哭泣訴說委屈的只有孫又蓉。
她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沒受什么苦，孫媽媽，這一路上孫姐姐對我照顧的可好啦。您不知道，我現(xiàn)在可比嶺南時胖多了，你問孫姐姐，我剛跟著他們那會兒是不是瘦的……”
她眉飛色舞跟孫媽媽比劃當初是如何如何的瘦，又苦惱的把臉仰起捏著自己的腮幫子給她看：“孫媽媽你看我這臉胖的……”
她的臉確實圓乎乎的了，可那不是胖，是懷孕后又將臨產(chǎn)時的浮腫。
夜?jié)u漸深，酒菜已涼，小志也困得在孫老板懷里睡著了。
孫永鴻便把李小玉的事及當初在嶺南時王管教所托付的事向?qū)O老板一一述來。
王管教本是給了孫永鴻一封書信，讓他送到長安王老將軍的府邸，親手交與王府的管家，其管家自會設法與邊關(guān)的柳國公聯(lián)絡上。
孫老板聽完后卻是沉默了，良久無語。直到孫永鴻急了，孫老板方苦笑道：“柳國公哪里還在邊關(guān)，早已回長安好幾年了，于數(shù)月前已仙逝了?！?p> 眾人面面相覷。原本的打算是來到長安，先找到柳老國公。
柳老國公為人剛正磊落，又有他曾經(jīng)出生入死的老部下書信相托，再加上李小玉肚子里有著他的親孫子，大家是怎么盤算都覺得前景樂觀，李小玉只需靜靜地等待即可。
可事情永遠出乎意料的，他們怎么也沒算到，老國公居然去世了。
靜默良久，孫老板再次開口，聲音頗為低沉：“據(jù)你們說柳五爺離開的當夜，便有人一把火把李家燒成了灰燼，小玉姑娘當夜因為守在老爹的墳前，才萬幸逃過一劫。那這只能說明，柳公府有人不想小玉活著?！?p> “那日在嶺南的柳家人，只有柳家兄弟、柳公府管家夫婦及隨行侍衛(wèi)。下人們是不會自作主張行事的，那么就只有柳家大爺和五爺了。”
“不會是慕容?！崩钚∮窦鼻械恼f，“他就算不想要我了，但也不至于就要置我于死地?！?p> 孫老板點點頭：“我也覺得柳家大爺?shù)目赡苄愿笠恍?，那么這么算來，我們就只有從柳家五爺那兒下手?！?p> “那我們這就去找慕容嗎?”
孫老板看著李小玉滿是期待的眼，再次苦笑：“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柳家想要你的命，那就是你的存在妨礙他們的利益，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究竟妨礙了他們的什么，但他們能殺你第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第三次……我只是說柳五爺可能性要小一點，但并不能完全排除。”
“不，他不會想要我死的?！崩钚∮裱壑袆?cè)计鸬墓庥炙查g暗淡下去，只是搖頭喃喃低語。
孫老板嘆息：“姑娘，那些大世家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我們平日算計的不過是今日生意好不好，明日的三餐在哪里，不過幾兩碎銀的事?？伤麄兯阌嫷氖羌覈煜?，動輒就是要人命的事?！?p> 他停頓一息，又說：“小玉，你既然來到我這兒，那也是我們的緣分，你孫叔就得為你負責。還有啊，不是孫叔貪生怕死，這個事一個弄不好啊……”
他苦笑連連：“柳家大爺是在戰(zhàn)場上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殺過的人不知幾何，就算是柳家五爺，那手上也是有多條人命的……”
從柳慕容離開后，那么難走的路她都走了過來。只是想著，見著柳慕容，向他訴說心中的委屈，向他訴說這一路的無限艱辛。
所有的傷痛都是他給的，可是所有的傷痛啊，卻只想留待他來撫慰。如今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而來，卻仍是咫尺天涯！
她低下頭，緊緊咬著下唇，不想哭泣出聲，不想讓眾人看見她眼中的淚，更不想看眾人同情的眼。
孫媽媽微微嘆息，拉住她的雙手：“小玉，咱先不想那么多，孩子要緊，就在我這兒咱們把孩子先生下來，我就不信了，虎毒還不食子呢，那柳五爺見著了這大胖小子還能狠心不要你們母子?！?p> “是啊，”孫老板也接口道，”丫頭，我只是跟你分析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并不是說事情就是這么糟，但這事兒是真急不得，我們不能冒冒然的撞上去，得徐徐圖之。這段時間你就在這兒安心待產(chǎn)，你孫叔我想法子接近柳五爺，先探探他的口風再做計較。”
“嗯。”李小玉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抬頭沖大家展顏一笑，“嗯，我聽孫叔的?！?p> 次日，孫永鴻便帶著商隊眾人開始忙碌起來。孫又蓉倒是無事，和李小玉休息了數(shù)日，待精神和身體都緩和過來，便帶著李小玉去長安街上閑逛。
因李小玉已近臨產(chǎn)，她也只帶著李小玉坐在馬車上，順著四?？蜅Ｋ幍奈魇?，轉(zhuǎn)到東市，然后又特意從東市轉(zhuǎn)到了東坊。
馬車停到臨近東坊附近的街道上，她指著明顯有別于其它街道的長巷跟李小玉說：“從那兒進去，那片就是長安的達官貴人各大世家的住所了，柳公府就在那條巷子進去?！?p> 李小玉癡癡的望向那條巷子深處。隱約可見飛檐斗拱，以及玻璃瓦折射的七彩流光。
那是條比別處都要寬很多干凈很多也冷清很多的長巷，兩旁是高大的槐樹，樹冠如傘，鮮有行人，只偶見豪華的馬車風馳而進，連趕車的小廝都衣著光鮮，仰著下頜，趾高氣昂的樣子。
從沒有一刻，李小玉覺得柳慕容離她是那么那么的遙遠，遠得讓她覺得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夠不著！
而離她不過數(shù)百米之遙的柳公府，柳慕容正和他的大哥奶奶進行著一場艱難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