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初結(jié),一層霧雪鋪滿了圣神的雁山,遠遠望去,滿山銀霜,圣潔無比,在霜雪的洗滌下,世間洗去一切塵埃,變得潔白無暇。
桃夭在歸靈山養(yǎng)好傷才回到千圣門,那時她已失蹤十幾天,把整個千圣門甚至仙門給嚇得雞飛狗跳,而她卻毫無悔改之意,繼續(xù)沒心沒肺在所經(jīng)之地調(diào)皮搗蛋。
可誰都不知道,自蕭玥離世后,桃夭每夜都會提著一壺酒,獨酌于月湖閣的柳樹旁。
舉杯邀明月,對影人成三。
至于沅宸,這位剛回歸鬼影門的大少主本應(yīng)掀起四界一番風(fēng)雨,如今再次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桃夭明白,蕭玥的死鬼影門不是主兇,卻是幫兇,所以她就算不滅鬼影門,也要燒毀鬼影門的密報室,要他們付出代價,可也因為這樣,她和沅宸間再無可能。
她恨鬼影門,卻無法恨沅宸,恨不得,唯有不去想,不想了,自然就會忘卻。
本想著兩人的往后會像直線的兩頭一樣不再有任何交集,可是,天意弄人。
那天,榮世耀帶著一大堆禮物前來千圣門提親。
沒錯,提親!
千圣門和榮光門同樣是建門在京都一帶,交往頻繁,兩家本就有意聯(lián)姻,加之榮戰(zhàn)和桃夭青梅竹馬,簡直天生一對。
當(dāng)然,這都是老一輩這么認為,但凡熟悉桃夭和榮戰(zhàn)的小一輩都知道,這兩人一個刁蠻任性,一個霸道好面子,一見面輕則吵架重則打架,簡直就是水火不容,何來天生一對?
所以在大殿內(nèi)有兩道刀眼,死死地瞪著榮戰(zhàn),仿佛在說著:
“臭小子,你姑奶奶我死都不會嫁給你,別癡心妄想!”
父命難違,在蕭厲的威逼利誘之下,桃夭十分非常不愿意出來接待榮世耀他們。
誰知榮戰(zhàn)卻翻給她一個白眼,十分不屑地冷哼。
“誰要娶你,就算四界的雌性生靈死光了我都不會娶你,別自作多情!“
“那好,等會回家你趕緊叫你父親撤了這門婚事?!?p> “本就有此意?!?p> “好,一言為定,做不到就是小狗!“
“一言為定!“
就在上座的長輩聊得甚歡時,那兩個小輩早就打好了自己內(nèi)心的小算盤。
“喲,兩人還對上眼了!“看著他倆瞪著對方,榮世耀誤以為他倆在眉來眼去,一臉高興笑道。
若能娶到圣女,那對提高榮光門在仙門的地位可是有極大的幫助啊!
兩人一聽,立刻別開了眼,很不服氣。
“榮門主,別說了,這兩孩子臉皮薄的很?!笆拝栆睬饬恕?p> 桃夭,榮戰(zhàn):“……“
“哈哈哈,好,不逗他們?!皹s世耀笑道,”蕭門主,榮某此次正是為替吾兒向令愛提親而來,你看他倆年紀相仿,又一同長大,也到了適婚年齡了,該成親,況且圣女血脈……“
當(dāng)他說到“圣女血脈“一詞時,桃夭心猛地一沉,后面他說了什么,桃夭已經(jīng)不想再聽了。
“確實該成親了?!笆拝柌⑽醋⒁獾教邑驳氖洌^續(xù)說著,”最近魔族不斷騷擾仙門,越發(fā)囂張,簡直不把仙門放在眼里?!?p> “如果我們能喚醒生命之樹,得到神力,那么我們仙門就不用這么被動了?!罢f著,榮世耀意味深長地看著桃夭。
桃夭當(dāng)然明白那是什么眼神,所以她假裝沒看見,低頭抿茶。
“榮門主,小桃還小,急不得。“蕭厲卻道,”生命之樹一事急不得,畢竟蠱魅門被滅,魔蠱應(yīng)該沒了,我想魔族應(yīng)該會收斂一下的。“
“此言差矣,蕭門主,我聽說魔蠱沒有被毀,而且已經(jīng)被魔族的人找回來了?!皹s世耀嘆氣道。
“什么!“蕭厲大吃一驚,”什么時候的事?“
“就昨日,鬼影門那大少主不是消失好幾天嗎?你知道他干嘛去嗎?“
一聽到沅宸,蕭厲尷尬地搖著頭。
“他去找獨孤蕓,就蠱魅門少主。獨孤蕓也真是命大,沒死,還帶著魔蠱逃到時夢樓了!“
“嘭!“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對話,蕭厲和榮世耀被這驚天動地的聲響嚇了一跳,疑惑又不滿地看著桃夭。
“小桃,不得無禮,坐下!“雖不知女兒為何這般驚訝氣憤,但蕭厲還是不問緣由呵斥她,他可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在未來的親家面前丟臉??!
可桃夭好像聽不見那樣,她瞪著榮世耀,滿眼震驚與憤怒。
那一刻,榮世耀竟被這一黃毛丫頭看得心里發(fā)寒。
“你……你干嘛?“榮世耀有點害怕。
“……抱歉!“意識到失禮,桃夭立馬收回視線,彎腰作揖,”榮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
“咳咳?!皹s世耀清了清嗓子,穩(wěn)定了心神才回答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不過應(yīng)該不會假……”
桃夭聽著,她那長袖下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獨孤蕓!
***
從時夢樓回到鬼影門后,獨孤蕓就經(jīng)常自己一人到鬼山的松林獨處,每次都帶著一壺茶,兩個杯子,自己一人在人跡罕至的松林賞茶,偶爾拭擦一條做功精細的鐵鞭,一言不發(fā)。
今天,她一如既往來到松林煮茶賞雪,聞著上好的茶葉煮出的茶香,聽著掉隊的秋雁的哀鳴,她合上眼,愉悅地笑著。
一杯已空,一杯一涼,她低頭拭擦著鐵鞭,好像在等一個人。
鐵鞭泛著紫光,照在她美麗的眸子上,反射出令人害怕的寒光。
“父親,放心,蕓兒會替您報仇的?!彼悴林F鞭,便自言自語著。
等了這么久,一道刺耳的鈴聲總算從天際劃來。
獨孤蕓不著痕跡一笑:“來了!”
劍光逼近,獨孤蕓慘叫一聲,驚慌失措地后退著,驚險避過劍光。
一席粉衣落地,桃夭帶著滿滿的恨看著獨孤蕓,一言不發(fā),持劍起勢再次刺向獨孤蕓。
獨孤蕓揮出蛇骨,吃力地抵擋著桃夭的攻擊。
“呵呵!”獨孤蕓硬著頭皮嘲笑著,“怎么,滅我蠱魅門時不是以一敵百嗎,現(xiàn)在怎么這么弱?”
桃夭不生氣,也不理會獨孤蕓的冷嘲熱諷,細細攻擊著,像水滴石穿一樣慢慢瓦解獨孤蕓的防御。
扶風(fēng)遠處海外尋找歸元圣水前,為了防止桃夭沖動再次動用神力,她封住了桃夭的靈丹,現(xiàn)在桃夭完全用不來靈力,可獨孤蕓也好不到哪,那夜桃夭一劍刺穿了她的靈丹,她早就靈力盡失。
無法使用靈力的兩個人只能在劍術(shù)上比較,師從扶風(fēng),桃夭的劍術(shù)四界無人能敵,只是她一直隱藏罷了。
不出十招,桃夭便瓦解了獨孤蕓的所有防御,她猛地揮去銀劍,側(cè)鋒一挑,獨孤蕓手上的蛇骨便被狠狠甩出,“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在積雪上砸出一個坑。
獨孤蕓連忙轉(zhuǎn)身想去撿,脖子上卻一涼,悅鈴早就架到她脖子上了。
“去死吧!”蕭玥慘死的畫面歷歷在目,讓桃夭氣紅了眼,她完全沒留意到獨孤蕓那一抹得逞的奸笑,便舉劍欲砍殺。
只是在劍落下那一刻,一顆不知從哪飛來的石子擊中桃夭的手,是她劍鋒一偏,只砍下幾縷青絲。
飛雪過,一道黑影閃過,從桃夭面前抱走獨孤蕓,緩緩落在她前方。
彼其之子,立于風(fēng)雪。銀冠玉腰,錦衣狐裘。眼如寒星,眉如劍鋒。顏如渥丹,形如列松。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細雪紛飛,像天神的淚,滴落到塵世。雪花落在他發(fā)冠上,肩膀上,落在那只抱著獨孤蕓的手上,桃夭的心仿佛被刀割一樣刺痛。
她重來沒想過,再見他時會是這樣。
他在護著獨孤蕓!
“讓開!”桃夭忍者淚,舉劍指向擋在獨孤蕓身前的沅宸,渾身顫抖著。
沅宸放開獨孤蕓,正欲說話時,獨孤蕓卻大叫著。
“宸哥哥救我!”獨孤蕓驚恐地抓著沅宸的衣袖,像見鬼一樣看著桃夭尖叫著,“就是她,就是她滅了蠱魅門,她是魔蠱!”
“真的嗎?”沅宸沒理會獨孤蕓,看向桃夭,不愿也不敢相信。
“是又如何?!碧邑哺易鬟^那當(dāng),坦然承認,“小元元,我不僅滅了蠱魅門,我還燒毀你半座鬼山!”
“為什么?”看著桃夭渾身戾氣,沅宸很是心痛。他原本以為自己很了解桃夭,可是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他印象中的桃夭樂觀開朗,調(diào)皮搗蛋,就像個小太陽一樣,可是此刻眼前的桃夭,渾身戾氣,就像一個殺紅眼的魔鬼。
“所有害死玥姐姐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桃夭怒道,“沅宸,你讓開,不然我連你都殺!”
沅宸……這是桃夭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沅宸的心抽痛著,可卻依舊擋在獨孤蕓前面,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對不起?!蹦M下落還未問出,獨孤蕓現(xiàn)在還不能死。
“你要護著她!”桃夭憤怒地質(zhì)問著。
沅宸:“是!”
“好,很好!”桃夭氣得發(fā)抖,“那就別廢話了!”
二話不說,桃夭凌空一躍,悅鈴劍光劃過,一陣陣急促的鈴聲沖破天際,她持劍,找找凌厲,直逼獨孤蕓。
沅宸右手幻化出那柄渾身彤紅的劍,紅光乍現(xiàn),與瘋狂襲來的銀光相撞,陣陣劍鳴瞬間驚動松林的寧靜。
沅宸沒用靈力,也沒進攻,只是一味防御,就好像個出氣沙包一樣任桃夭打,讓她發(fā)泄心里的怨恨。
“為什么!”桃夭忍著淚,揮劍擊向沅宸的劍,“你護誰都行,為什么要護著她!”
“我……”沅宸正想解釋,卻在看到桃夭落淚后突然啞口無言,呼吸一滯,揮劍的節(jié)奏都亂了。
桃夭連忙拭去那顆不爭氣的淚,抓住沅宸劍式疏漏之處攻擊著。
沅宸一味抵擋,很快就處于下風(fēng),眼看情勢不妙,獨孤蕓悄悄拾起那條鐵鞭。
一道紫光閃過,刺向了桃夭,讓原本在打斗的兩人猝不及防。
“獨孤蕓!”沅宸怒吼,欲前身阻擋,卻來不及了。
只聽見皮開肉裂的撕裂聲,桃夭吃痛一叫,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半截刺入自己肩胛的鐵鞭。
紫光夾著絲絲黑氣,在不為人察覺之際滲入桃夭體內(nèi)。
“小人!”桃夭咬牙切齒,好不猶豫拔出鐵鞭,借勢甩開獨孤蕓。
血,止不住從她手上流出,一顆一顆,在雪地上砸出了花。
“小桃!”沅宸慌忙跑去,扶住桃夭,便發(fā)現(xiàn)她已中毒,連忙為她封穴止血,隨后才轉(zhuǎn)過頭狠狠看著獨孤蕓,語氣帶著濃濃的怒意,“解藥!”
獨孤蕓從來沒有見過沅宸如此生氣。
“不給!”獨孤蕓又氣又委屈,他竟為了這個女人而生氣了!憑什么?明明桃夭是毀了他半座鬼山的人!
“你!”沅宸氣得咬牙切齒,正準備硬搶時,懷中的人兒卻殘忍地推開了他。
懷中落空,心也落空,看著桃夭那倔強憤恨的眼神,沅宸一時間手足無措。
“哼!”桃夭冷哼著,吐出口中的一灘污血。她始終盯著獨孤蕓,在離開沅宸懷后繼續(xù)提劍走向她,想殺她。
看來桃夭是非殺獨孤蕓不可了。
沅宸明白桃夭內(nèi)心的恨,卻一咬牙,還是擋在獨孤蕓身前。
兩人都表明自己的立場,立場對立,不肯退讓,又不愿傷及對方,很是矛盾。
沅宸身后的獨孤蕓得意地笑了。
“小桃?!便溴凡蝗痰?,“你現(xiàn)在打不過我,離開吧……”
的確,靈力被封,又受了傷,桃夭根本打不過沅宸,更別提殺了獨孤蕓。
可是,她好不甘心!
她可以忍住再找機會殺獨孤蕓,但是她忍不了此時沅宸擋在她
,護著獨孤蕓。
他不是說過只護她一人,一輩子嗎?
為什么,現(xiàn)在他卻護著別人,而且還是她的仇人?
心一亂,手中的劍就抓不穩(wěn)了。桃夭失望地看著沅宸,看著這個她等了七年的人。
那天他說只護她一人時,她有多么興奮,此刻她就有多么的悲痛。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所有年少的承諾都禁不起時間的打磨,在現(xiàn)實面前,一切如夢幻影。
“好!”桃夭哽咽著,她收起了劍,惡狠狠地刀了獨孤蕓一眼,隨后輕身一躍,消失在天際。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