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夜冷。
丘宇并未安歇,而是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三年一度的涵谷書院招生考試便要開始了,自己已經錯過一次,這次絕不能再錯過。
涵谷書院隸屬于道法會,道法會是靈域名門聯(lián)合成立的,用于管理天下道門。
涵谷書院是進入靈域名門的唯一機會,每年靈域名門都會從涵谷書院選取最優(yōu)秀的弟子進入,而一旦進入靈域名門,則代表你有機會參閱最好的功法,獲得最優(yōu)質的資源。
無雙紀元中,所有的人族圣人皆是出自名門。
所以,進入名門是丘宇心中夙愿。
想到這里,丘宇心中有了主意,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大約過了十多天,丘宇頭痛好了許多,只會偶爾發(fā)作,而靈云這個老道天天早出晚歸,帶著自己的黑驢,不遺余力的偷看寡婦洗澡。
但夜路走多了,難免會遇到鬼,看著他高高腫起的右頰,丘宇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丘宇隨手給他涂了些藥,問道:“我讓你買的兩張船票買好了嗎?”
靈云道人嗚咽說道:“這船票我好不容易才買到,有沒有小費?”
“有你個大頭鬼,拿來吧你”,丘宇搶過船票,緊緊的握在手上,仿佛握住了整個世界一樣。
“少爺,你真的要走么?”
“怎么,舍不得少爺我?”
靈云道人面帶哭腔說道:“少爺,我舍不得黑驢”。
次日一早,丘宇收拾好東西,便準備出發(fā)了,靈云道人正蒙頭大睡。
丘宇將懷里僅剩的六枚玉幣分成兩份,一份放入懷中,一份放在床頭,然后牽著黑驢向碼頭走去。
靈云道人睜開眼睛,身影剎那間來到邱宇睡過的床前,看著眼前的三枚玉幣,他伸手將玉幣撿了起來,放入懷中。
黑夜的幕布早已撤下,一輪紅日遙掛天際,晨風吹動新草,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如同被拋棄婦人的低聲抽泣。十五年低首垂眉,蝸居漂流,他日功法有成,自當提劍誅敵,一展胸中豪氣。
少年隨手摘下一根青草,且走且歌。
東郊碼頭離此地三十余里,是通往靈域的三大碼頭之一,三年前丘宇便來過一次。
碼頭與三年前并無二致,船長三十余丈,船身乃是產于妖域的黑棋玄木,船頭有一個巨大的黑石陣,用來提供動力。
近處,三名通關執(zhí)事依然未變,那令人討厭的嘴臉,丘宇永遠也不能忘記。
關口處,早已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一眼望去,齊云妃竟也在其中。
丘宇牽著黑驢在后面排好,大約排了三個時辰,才輪到自己。
“請出示你的船票”,其中一名執(zhí)事說道,他的身形微胖,臉面白凈,唯獨左臉上有一顆黑痣,長出一根一寸長的毛。
“喲,這不是三年前牽著黑驢想要上船的流浪兒么?”另一名執(zhí)事說道,此人身形與前一人類似,或許他們本是兄弟。
“哈哈哈,三年前你沒錢給你的黑驢買票,三年后倒是買了兩張,發(fā)財了?”最后一人身形中等,但牙齒發(fā)黃,嘴里不自覺散發(fā)出臭氣。
丘宇將兩張船票拿出來,淡淡說道:“請放行”。
“放行?休想”,黑痣中年說道。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少年眉頭緊皺。
“還是那句話,黑驢留給我們師兄弟三人打頓牙祭”。
“不行,我已經給我的黑驢買了船票,你們?yōu)槭裁床蛔屛覀冞^去?”
“因為黑驢體積太大,要三張船票”,黑痣中年繼續(xù)說道。
丘宇右拳緊握。
“還想出手?”黑痣中年右臂一揮,丘宇便飛了出去。
后面的人笑著一團。
“像你這樣的流浪兒,也配上船?”
“你配嗎?”
小黑驢目露兇光,殺機畢現(xiàn)。
丘宇從地上爬起來,然后掙扎著向他們沖過去,他從未修行,有的只是在修羅域苦苦求存的生存技巧。
在靠近黑痣中年時,后腳高高提起,黑痣中年一拳又將他打飛了出去。
丘宇感到喉頭一甜,他強忍著心口劇痛,再次爬起,然后笑了。
他看到黑痣中年的臉上有一個鞋印,那是自己留下的,雖然很淡、很淺,甚至完全沒有使上力,沒有對黑痣中年起到一點威脅,甚至產生一絲疼痛。
但他還是笑了,他終究還是把腳踩到了他的臉上,一個流浪兒把腳踩到了一個道門執(zhí)事的臉上,這如何能讓他不驕傲呢?
“這該死的尊嚴啊”,丘宇低聲自嘲,下一刻他眼神堅定,對自己說道:
“但我永遠也不會拋掉”。
“你這該死的雜種”,黑痣中年大怒。
“讓他們進去”,一位女子說道。
“這……”
“讓他們進去”,女子再次開口。
三人憤憤不平,但還是乖乖的讓一人一驢進去。
丘宇走近關卡,回頭對三人說道:“你們三個欺軟怕硬的雜碎,希望你們將來不要后悔”。
“你......”,三人大怒,但無可奈何。
“多謝姑娘!”丘宇拱手致謝。
“是我們小姐讓你進去的”。
“可否代為引薦,我想當面致謝”。
“不必,我們小姐不便見人,就此別過”,說完匆匆向船上走去。
“等等……”
女子停下問道:“你還有何事?”
“我想知道那三人的名字”。
女子有意無意的看了丘宇一眼。
“我不是一個可以隨便欺辱的人,哪怕我現(xiàn)在毫無修為”。
要是別人說這句話,不免令人恥笑,但少女此刻卻并這樣認為,少年的眼中有一種大人物必備的渴望和決心,正因如此,他的眼睛才會顯得異常的明亮。
她對少年說道:“那名長著黑痣的人名叫周通,和他身材相仿的名叫周達,另外一個名叫余連峰”。
“多謝!”這是丘宇第二次對著女子說同樣的話。
周通、周達、余連峰,丘宇將三人名字記在心里,三年前他們便攔過他一次,他在修羅域又飄蕩了三年,從一座破廟到另一座破廟。
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流浪兒么?
本來他覺得自己修養(yǎng)不錯,已經很難生氣了,但這次他真的很生氣,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道,微弱的螢火也有照亮夜空的時候。
他牽著黑驢,走進自己船艙,然后躺在床上。
不知不覺,他又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個只有微弱星光的世界,紅色的山脈起伏,連綿不斷。
他又看到了黑衣少年,他總在最高的那一座山上,然后獨自一人坐在那里。
“你如果因為螻蟻而生氣,又哪里裝的下整片星空呢?”少年突然開口說道。
“我只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有這么難嗎?”丘宇握緊拳頭說道。
“你從一間破廟住到另一間破廟,從一個山洞住到另一個山洞,就連區(qū)區(qū)黑城主府你都沒能進去,只能爬上油桐樹上偷偷往里觀望”。
“你怎么知道?”丘宇心中驚慌,少年恍悟是自己的影子,但自己哪里能有這么強大的影子呢,不過是夢罷了,但不知為何,他卻不想醒來。
“一個普通的流浪兒,憑什么得到別人的尊重?”少年的聲音遠遠傳來,瞬間擊中丘宇的內心。
“憑永志不甘的熱血”,丘宇一字一頓,這一刻他仿佛和少年站在一起。
少年猛地跺腳,山川碎裂,轟隆隆向四方滾動,驚得魔獸四處奔逃。
丘宇默然的看著他。
少年一步跨來,站在丘宇面前,平視他的眼睛。
“熱血總有冷的一天,你想要的太少,這遠遠不是你”,少年再次開口。
丘宇在夢中見過少年很多次,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年的臉,除了閃爍著妖艷光芒的紫瞳,還有眉心神秘莫測的魔印,他竟和自己一摸一樣。
“我是誰?”丘宇脫口問道。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么?”
“你太弱了,還不是時候”。
“你很強嗎?”丘宇有些不服氣,雖然他知道少年說的是事實。
少年并未答話,他只是伸出左手,在漆黑的夜空中一抓。
空間驟然裂開一道十多丈長的裂縫,龐大的吸引力席卷萬物,無數(shù)砂石形成百丈長龍向著裂縫而去。
丘宇也在其中,他偶然瞥見,裂縫之中那無盡的虛空,還有令人無法言喻的心悸,剎那間將他從夢魘中驚醒。
“這夢做的真是越來越離譜了”,丘宇搖頭嘆道。
一路順遂,僅僅十余日,便到了靈域,從靈域的望川碼頭上岸,又行了十余日,才終于到了涵谷書院所在的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