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宮，正是張惟這一脈傳承最初的名字。
當初老師父曾經(jīng)告訴過他，自家?guī)熼T祖上也闊過，數(shù)百年前也曾煊赫一時。
不過……如今的師門，卻連名號都消散在了歷史中，山門更是不知遺落在了何處。
今世有關(guān)麒麟宮的消息，已然近乎于無。甚至說，張惟這些年一直在搜尋打聽，卻也從未能明確麒麟宮具體興盛和衰敗的時間。
至于傳承方面，老師父教給張惟的功法，實在粗淺不堪且零落不成體系，就是連名字都沒起；其他術(shù)法，那更是直接沒有。也就是有著不少收錄各類雜聞秘聞的書籍，隱隱約約還能看出一點當年的底蘊，不過隨著老師父的身死，這些雜書也已盡數(shù)亡佚。
“你竟然聽說過……麒麟宮？”張惟驚異地盯著白紙黑墨，說道。
他未曾想到，這位坤道太陰煉形失敗后再度蘇醒不說，似乎竟還擁有著前世的記憶。難道……她沒有真正死去？
而且她竟然知曉麒麟宮，那她到底有多么古老？
骷髏迅速寫道：“道門祖庭之一，豈會不知？”
筆尖一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馬又落筆寫道：“今夕是何年？麒麟宮難不成已經(jīng)沒落？”
“如今是陳國承圣十七年。麒麟宮……早就沒了幾百年了?！睆埼┱f道。
老和尚見他們交流了起來，總算不打了，便偷偷溜出了前屋。他一刻也不想和這白骨同處一間了。
骷髏聽后，顯得有些錯愕，更有些悵惘，幾度想要落筆，卻終究沒有寫下什么。
畢竟，沒落和沒了，終歸是差距有些大的。
“大夢初醒已千年，凌亂羅衫，料峭風寒，放眼難覓舊衣冠，疑真疑幻，如夢如煙?！?p> 張惟有些明白對方此刻的心緒，感慨道。
他喟嘆一聲：“世事變幻無常啊。”
骷髏沒什么表示，只是突然寫道：“沒得好。”
張惟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云錦山今朝如何？可還鼎盛？應不會也已沒落？”骷髏又寫道。
“你關(guān)心天師府干什么？”張惟一怔。
“天師府？”
張惟說道：“云錦山這么些年來，一直被歷朝歷代的皇室所尊奉。自打當初云錦山祖師被賜封初代‘天師’，云錦山被賜名‘天師府’后，已經(jīng)有一千年了。只不過，不論皇室如何更迭、王朝如何更替，天師府卻依然是那個天師府。”
骷髏聽完后，愣了許久。
張惟見對方又不再動筆，便主動問道：“你這么關(guān)心云錦山……莫非你出自天師府？”
“你別問?！?p> 張惟緩緩地吸了口氣，又問道：“那你……如今多大年紀了？”
“要你管?！?p> “你見我便動手，理由是我出自麒麟宮，難道說……許多年前麒麟宮和天師府有過節(jié)？”
“不知道。”
“還能不能聊了？”張惟神情極其不爽，“不想聊正好，你該賠我多少錢，咱們趁著這會兒趕緊算算。你別以為自己是個骷髏就敢賴賬，司天署可是專門管……”
一陣簌簌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張惟的話語。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骷髏，只見她此刻放下了筆，正雙手捂著臉頰，全身骨架輕輕顫抖著，不斷地摩擦出聲響。
形如哭泣，狀若哭聲。
只不過，她卻流不下眼淚，更發(fā)不出哭聲。
哭，對于一副白骨骷髏來說，實在是件很奢侈的事兒。
或許，她之所以哭，正是因為無法哭。
張惟心想，大概是自己提到了“骷髏”字眼，才讓對方如此觸動。
“喂，你在哭嗎？”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出聲問道。
骷髏動作如舊，沒有理會他。
“你想啊，你還存留著記憶，并且再度活了過來，多少太陰煉形失敗的人，可是什么都沒剩下。這么看，你的運氣豈不是極好？”
張惟語氣平緩地寬慰著：“既然你還有機會再來一世，那更得積極努力地面對新人生才是。負起人生的責任，就是你要勇敢而堅定邁出的第一步。所以，賠償還是不能少的。雖說你現(xiàn)在確實很慘，變得這般丑……”
“丑”字只說了一半，一股濃重的寒氣瞬息間爆發(fā)，骷髏竟然再度向張惟出手！
“我的黃花梨木臺?。 ?p> 老和尚一直在屋外偷聽，此刻聽到屋內(nèi)又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趕忙跑遠。
……
……
“你不丑?！?p> “你現(xiàn)在長得，還是挺……挺白的?！?p> “不難看?！?p> 張惟望著爛掉的半扇屋門，咬牙切齒地說道。
骷髏呆在一旁，寒氣仍舊泊泊而涌，昭示著她的不滿。
“現(xiàn)在接著談?！辈恢浪龔哪睦镎襾砹思埞P，寫道。
“這還怎么談，你搞出這般大的動靜，咱們就等著司天署找上門來吧?！?p> “沒人能發(fā)現(xiàn)我。談?！?p> 張惟感受片刻，發(fā)現(xiàn)對方氣息絲毫不漏，也對她的話沒了懷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問道：
“那你現(xiàn)在，太陰煉形失敗后，到底是何狀態(tài)，仍舊是人？還是說……成了鬼？可為何你身上沒有一丁點的鬼氣？”
“是鬼。至于鬼氣，我可以徹底收攏入體。”骷髏回應道。
“道道道、道長！死人啦??！”便在此時，老和尚突然從后院發(fā)瘋般跑了進來，“書房里捆著的三個人，除、除了木珠……都都、都死了！都成干尸了??！”
“那兩個賊，是我吸干的?！摈俭t平靜地寫道。
張惟神情嚴肅，說道：“理由？”
“那三人竊我身軀，豈不該死？若不是那個女人還有用的話，我也要殺的?！?p> 這三人是一方江洋大盜，手上沾滿人血，此刻身死也算不上無辜。張惟沒再糾結(jié)此事，轉(zhuǎn)而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p> “我要你幫我修煉。”骷髏繼續(xù)寫道。
張惟一挑眉，問道：“憑什么？”
“我可以告知你一些關(guān)于麒麟宮的舊事、秘聞。”
張惟搖了搖頭，說道：“不夠。知道這些往事，對我而言意義不大。畢竟我也沒想著要光復師門，而且就算是想，只憑我一個小道士也做不到。”
骷髏接著寫道：“你先前所用的符箓，源自云錦山一脈的真一道。我還可以把真一道傳給你，甚至，可以改得更適合你。”
她寫完后，放下筆，然后只用一根指骨在紙上輕輕地摩挲勾勒著。
張惟目光一凝，神情陡然凝重。
因為，她此刻用手指重復勾畫的，是一個“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