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老兩口,被這些碎散銀子砸得有些痛。
“你這個賤胚子??!”老叟怒喝道。
他們二人,猛然站起了身來。
在二人惱羞成怒,正要沖上去扇紅芙耳光之際,一聲幽幽嘆息,突然響在他們的耳畔:“福生無量天尊。你倆動手試試?!?p> 說這話的當然是張惟。
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到了紅芙的身后不遠處。
老叟和老嫗頓時僵在了原地。
不得不說,兩人先前的行動之迅速,動作之矯健,絲毫沒有原先那副虛弱的模樣。
而且,他們罵人的時候,那叫一個中氣十足,
張惟盯著他們兩個看個不停,他們二人則被盯視得渾身不自在,更不敢有任何行動。
“那個……道長……您、您可能誤會了……”老嫗這時候強笑著開口道。
張惟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確實如此?!?p> 老嫗面色微喜,說道:“是?。“硞儭?p> “你們身子骨比貧道想象中要好得多啊?!睆埼]有讓對方說下去,“好家伙,老爺子你這一嗓子……”
說著,他看向了老叟,老叟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一步。
“你這一嗓子,二里地外估計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差點沒給我震聾嘍。當年在村里,您老人家也是響當當?shù)囊晃桓柰醢??”張惟仍舊十分認真地說道。
老嫗見對方目光不在自己這兒,趕忙彎下腰,開始撿地上的碎銀。
這可不能不撿……畢竟不要白不要。
“沒有……沒有……”老叟連忙搖頭,又后退了兩步。
這會兒,老嫗總算將地上的碎銀子都撿了起來,緊緊地攥在了手里。
“既然你們身子骨這般硬朗,那貧道當初給你們銀子,似乎也有些過分了。這豈不是看不起你們這些英勇無畏的勞動人民?”
張惟說著,隨手一揮,老嫗握有銀子的手,立馬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可怕的巨力,無法再握緊,就此松開。
“俺的銀子??!”她一聲尖叫,聲音十分明亮高亢。
重新散落在空中的銀兩,被一陣微風一刮,便盡數(shù)落到了張惟的手中。
“正好五兩銀子,貧道便重新收回了。哦,還有,貧道得為此前施舍給你們銀子這等侮辱人的行徑,好好地道上一歉?!?p> 張惟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彎了彎腰,就當做是鞠躬:“福生無量天尊?!?p> “噗通?。 ?p> “道長??!俺們知道錯啦!求求您放過我們吧……沒有那些錢,俺們這個年都撐不過?。?!”
二人直接跪倒在地,沖著張惟磕頭不止,哭訴不斷。
張惟轉過頭,看向了紅芙,擺明了是要聽她的決定。
老頭老太太趕忙用膝蓋爬到了紅芙的身前,見勢就要直接抱住她的雙腿。
不過,他們卻撲了個空。紅芙及時地退后了數(shù)步。
“是爺爺奶奶該死!爺爺奶奶該死?。。⌒≡聟?,你就最后饒俺們一回吧……”
紅芙平靜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紅色。
只是片刻,她的面色又變得有些蒼白。
她的眼睛,變得有一點清澈。
她極為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轉過了身:“回吧。”
……
……
胡府內,午宴上。
張惟再度坐到了這里。
不過,這會兒他沒有像原來一樣拘束,而是沖著一桌子的好菜,吃得十分痛快。
這大概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對于紅芙最后很是決絕的舉動,他并沒有表示什么異議。
這終究是人家自己的事兒。
所以,那兩個老人,也就這般離開了。
張惟清楚,他們應該是不敢再來找紅芙了。這是因為,他們也不是這么輕易就同意走的,而是被胡府的壯漢家丁攆走的。
是紅芙下令攆的。
“你可真是冷血涼薄?!?p> 坐在對面的胡霜兒,突然望著張惟,冷聲開口道。
張惟拿著雞腿的手一頓,不滿地說道:“這事兒跟我有什么關系?”
“你們男人,就沒一個是好東西?!焙獌豪^續(xù)冷言冷語。
“差不多得了啊?!睆埼械美硭^續(xù)啃起了雞腿。
“以你來看,紅芙這般做,是對還是錯?”胡霜兒端起一杯清茶,一面喝,一面問道。
“這種事情,沒有意義去分個對錯。”張惟吃得滿嘴油膩,“原來我一直以為,人是越活越通透,越活越明白。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p> 打了個飽嗝,他不由贊嘆道:“這雞肉做得著實不錯,嫩而不柴,爛而不碎,油而不膩?!?p> “繼續(xù)說?!焙獌河蛛S意地捏起了塊切好的香瓜,說道。
“大多數(shù)的人,根本不會隨著年歲的增加,而變得更通事理。他們只會堅信著自己的那點觀念,不論對不對,反正一路堅持到黑就是。正所謂‘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話確實是有些道理的。”張惟繼續(xù)說道。
“所以呢,你說的和這件事兒,又有什么關系?”胡霜兒咽下半塊瓜后,問道。
張惟總算是吃完了那只雞腿,扯過一塊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后,說道:“我的意思是,那倆老人一直都很壞,所以,紅芙做得很棒。有些人,一旦壞起來,那就一直都是混蛋,和年齡沒有什么關系。就算是讓他們多活個兩百年,那也是兩百歲的混蛋?!?p> “你倒是一貫如此,使氣任俠?!?p> 張惟端起一碗雞尖湯,啜了一小口,滿足地嘆息一聲后,說道:“就當你在夸我?!?p> 所謂雞尖湯,是用雛雞的翅尖做的。翅尖骨多肉少,最是適合煲湯。
胡霜兒又開口問道:“就算你說的很對,可是……人要是真想跟自己的至親斷絕往來,那也是一件極難的事兒。”
默然片刻,張惟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就算爺爺奶奶不把她當人看,想來她在心底也還是會有那么一絲絲惦念,以及……幻想?!?p> 他放下了湯碗,輕嘆一口氣,說道:“可這又有什么用呢?有些東西,該舍棄,還是得舍棄的。既然他們都不帶著咱玩了,那咱就去找真心愿意一起玩的人,誰缺了誰不能活?這不,紅芙如今不就碰到了像你這般好的姐姐嘛。”
他有意地拍了拍胡霜兒的馬屁。
“很有道理。不過……”胡霜兒冷笑一聲,“說斷就斷,你可真是豁達。估摸著你以后看膩了人家,也得是這么個態(tài)度吧……這還不是冷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