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拼圖
深夜，殘月。
某間客房中，蘇素素緩緩睜開了雙眼。
感受著頭皮的疼痛，看著潔白的屋頂與墻壁，她一時愣了神。
我…我沒死？
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去撫摸小腹處的傷口，她又是一怔，掀開衣衫，美眸一盼，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妥當，雖隱隱還有些撕裂感，但也無甚大礙。
是誰救了我？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整了整衣衫，邁著有些虛浮不穩(wěn)的腳步走出臥室，來到正堂。
只見燭光閃爍下，一臉平靜的莫行，盤膝坐在地上，正拿著一塊碎肉擺在眼前，細細觀察，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
他殺了我，又救了我？
蘇素素有些不解，有些疑惑。
著眼再看…
在他左手旁，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尸體，尸體被切割出了無數(shù)肉塊，暴露出許多森森白骨，五臟六腑也是隱約可見。
在他右手旁，整整齊齊地排列了幾十塊碎肉，整齊到仿佛有某種強迫癥一般。
殘月、燭光、碎尸、肉塊，青年坐在正中，將肉塊貼在眼前，其眸中的認真與沉浸，就仿佛嚴肅的藝術家正在鑒賞藝術品。
面對如此詭異的一幕，蘇素素身心俱寒，只覺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
她已認出，那正是自己父親的尸骨與碎肉。
她想破聲大喊，可卻開口無聲，她想轉身逃跑，可雙腳卻仿佛被牢牢釘在了地上一般，無法移動分毫。
她甚至連閉上雙眼都做不到，只能在無邊恐懼之下，呆呆地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親眼看到，莫行把那塊翻來覆去觀察摸索了至少幾十遍以上的碎肉，貼在了自己父親的腿骨之上。
完美吻合，仿佛那塊碎肉就是從那里被切下來的一樣。
但蘇素素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是荒誕。
這怎么可能？那幾十塊碎肉大小都差不多，形狀也很接近，他怎么可能分辨的出？
莫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念頭似的，解釋道：“人體的每塊肌肉都有不同的紋路，不同的脈絡，就像樹皮一樣?！?p> “只要你靜下心來細細觀察，想要找出它曾經(jīng)的位置，并不難，甚至還會越來越簡單。”
蘇素素神色變得怪異，臉色變得難看，忽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滾，仿佛有異物直竄咽喉，讓她忍不住干嘔許久，卻什么也沒有嘔出。
她并不是惡心父親的尸體，就是覺得眼前這一幕，給自己造成了極大的視覺沖擊與心靈沖擊，引起了生理上的排斥。
慘白的月光，昏黃的燭火，冰冷殘破的尸體，排列異常整齊的碎肉，再加上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腐爛味道。
蘇素素無法想象，在這種環(huán)境下，莫行是怎么一臉平靜地拼起了碎肉與尸骨的拼圖？
“他該不會…是個變態(tài)吧？”蘇素素心中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我確實是個變態(tài)。”莫行仿佛再次看穿了她的念頭：“因為，只有變態(tài)才能理解變態(tài)，你還有什么想問的，現(xiàn)在一并問出，然后滾回床上睡覺養(yǎng)傷，不要打擾我?！?p> 蘇素素愣了愣神，抿了抿嘴，喏喏問道：“你…你知道我不是兇手？”
莫行點頭：“知道?！?p> 蘇素素：“那你為什么相信了錢叔的猜測？還捅我一刀?！?p> 莫行目光異樣地看她一眼，覺得這個姑娘真是傻的可以，竟然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錢掌門的歹心…
只好出言解釋：“我捅你是為了破案，只有你先死上一段時間，兇手才有可能露出馬腳，我也更容易找到證據(jù)?！?p> 蘇素素臉上露出不解之色，但很快變?yōu)榱藞砸悖戳艘谎鄣厣掀鄳K的尸體，她咬了咬紅唇，認真說道：“只要能找出兇手，你捅死我都可以！接下來你還需要我做什么嗎？”
說著，她望向不遠處的一口棺材，略加思索，猜測道：“是需要我躺在棺材里裝死人嗎？可以！”
莫行搖頭：“只要你躺到床上，不要大喊大叫，雖然我在門窗處施了靜音咒，但是你聲音太大的話，也很有可能傳出去的?！?p> “至于其它事，交給我就好。”
他的聲音很穩(wěn)，底氣也很足，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
“我懂了?！碧K素素感激地看他一眼，轉身走回臥室，走到一半?yún)s突然折返，深吸口氣，對著他認認真真地鞠了個躬，這才離去。
莫行沒空理會，而是闔上雙眸，調心養(yǎng)神，再度睜開之時，已恢復了古井無波。
隨后，他輕輕拿起一塊碎肉，放在眼前，細細觀察上面每一寸紋路和脈絡，聯(lián)想與尸體上所有傷口的契合度。
這是一件十分考驗耐性與想象力的事情，需要人徹底沉浸其中，去感悟，去了解，去把真心融化到里面。
不多時，他會心一笑，已有了大概答案，經(jīng)過幾次實驗后，將這塊碎肉輕輕貼在了尸體胸骨之上，撥弄兩下，只見二者紋路相連，脈絡呼應，完美吻合。
緊接著，他又拿起了下一塊…
而蘇素素此時，雖然躺在床上，卻并沒有睡覺，一直在豎耳傾聽大堂中的聲音。
可大堂死寂沉沉，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隨著時間流逝，她越來越按耐不住心中的緊張與好奇，于是便咬了咬牙，躡手躡腳地走到大堂邊緣，屏住呼吸，靜靜地望著正在觀察碎肉的莫行。
她并不知道莫行為什么要這樣做，但她感覺，莫行一定有這樣做的道理。
認真專注的莫行，與凄慘冰冷的尸體，在她眼中，竟構成了一幅驚悚恐怖卻又莊嚴沉重的畫卷，這兩種互相排斥的因素完美結合在了一起，碰撞出一種另類異樣的美感。
這是一個戰(zhàn)勝過恐懼與死亡的男人。
一念至此，蘇素素肅然起敬，對莫行的能力又多出了幾分信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烏云遮住了慘白的月光，昏黃的燭火也早已燃盡，四周沒有任何聲音，仿佛萬物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大堂最黑暗的那一刻，莫行把最后一塊碎肉，貼在了尸體之上。
然后，看著仍有殘缺的尸體，他冷冷一笑，輕聲自語：“我就說嘛，一個變態(tài)，切了八十四刀，怎么可能只切出八十三塊碎肉？果然沒讓我失望……”
蘇素素深吸口氣，有些不知所措地走上前來，感受著怦怦直跳的心臟，捂住自己胸口，看著拼起的尸體，臉上露出了悲痛之色。
“你爹和錢掌門有什么恩怨嗎？”莫行忽然問道。
蘇素素先是一怔，思索片刻后，搖頭說道：“沒有，爹爹和錢叔關系極佳，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喝酒切磋?！?p> “錢叔平時也待我很好，不知道這次為何會突然懷疑我……”
說到最后，她的神色有些落寞。
莫行：“兩人切磋的時候，有沒有誰受過傷？”
蘇素素柳眉微蹙，思索許久，才用不太確定的語氣答道：“他們切磋極有分寸，我也總是觀看，但有一次，錢叔好像是意外受傷了?！?p> 莫行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傷到了哪里？”
蘇素素：“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記不得那么清楚，難道…你懷疑是錢叔殺害了我爹爹？”
“這不可能！他們兩個是結拜兄弟，關系莫逆，錢叔絕對不會那么做的！肯定是那個羅機堂主下的毒手！”
說到最后，她咬牙切齒一臉仇恨，仿佛認定了兇手就是羅機堂主一般。
莫行不理會她的妄自猜測，而是繼續(xù)說道：“其實，我知道錢掌門那次傷到了哪里?！?p> 蘇素素微微一愣，不明白莫行為什么要說這些，但還是疑惑地問了句：“在哪里？”
莫行伸出手來，緩緩指去。
蘇素素順著方向一看，只見近乎完整的尸體上，在肚臍左側，卻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肉，若不細細觀察，很容易將其忽略。
蹙眉沉思許久，她身子忽然一顫，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閃過一個十分荒唐的念頭……
莫行目光灼灼，嘴角勾勒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就是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