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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草莽

第五十一章 病

金屋藏草莽 佩戟 3063 2020-04-10 22:09:08

  薛問荊這一病就是好幾日,總是睡不好覺,噩夢一個接一個,醒著的時候也不清醒,精神總有些恍惚。

  在她病著的這段時間里,京城里熱鬧非凡。朝廷公開的消息是,有人在平德侯府附近的荒宅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那具尸體雖衣衫襤褸,但衣著用料昂貴,非尋常人家可以穿得。案子上報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一查之下發(fā)現(xiàn)死者竟曾是宮中女婢,一年前被賞賜給國師。死者身份特殊,又涉及到國師府,這件案子便又連夜轉(zhuǎn)到了明鏡臺。

  明鏡臺到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進(jìn)行現(xiàn)場勘查,意外發(fā)現(xiàn)一密道入口,連接著一個貫通京城的規(guī)模巨大的密道網(wǎng)。明鏡臺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將此事上達(dá)天聽,帝龍顏大怒,下令嚴(yán)查,與之牽連者抓的抓逃的逃,國師與圣女不知所蹤。

  阿陸一日日地趁著薛問荊清醒些的時候向她傳達(dá)外頭的情況,今日這位大人被抄家,明日那位大人進(jìn)了天牢。薛問荊一直未置一詞,只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感嘆過一句——“她還是死了?!?p>  麒兒年初五就回益州去了,臨走留了許多鎮(zhèn)定安神的藥材。柳長明夫婦每日都來探望,遇上她精神稍好些的時候就一起說幾句話,精神不佳的時候就細(xì)細(xì)問過小秋和阿陸她的身體狀況。

  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問薛問荊大年初二晚上發(fā)生了什么,薛問荊也沒有提。她打算讓這場病來得不明不白走得一干二凈。

  世子那邊的人來了兩回薛問荊都在睡著,第三回才見到人。時近傍晚,夕陽低垂,正廳里沒有點燈,薛問荊一襲墻角滋生的苔蘚一般的墨綠坐在昏暗的日影里,更顯面色蒼白憔悴。

  她本就不豐腴,這回更是清減許多,伸出手端起茶盞時可以看出骨節(jié)的輪廓。盡管如此,卻又一點不讓人覺得脆弱,如同春日里夾雜在萬紫千紅中頑強(qiáng)生長的纖巧野花,自有一份堅韌。

  來的是個年輕女子,生得白凈乖巧,笑起來很甜。她自稱是宣陽王府上蘇參軍家的,見了薛問荊先殷切地噓寒問暖一番,坐下之后又關(guān)心了薛問荊的身體狀況。本都是些場面上的套話,可從她嘴里說出來就多了幾分情真意切。

  等一應(yīng)套近乎的話都說完她才漸入主題,“此次能剪除國師,女郎立了大功勞。殿下有心為女郎在圣上面前討個賞,可不知女郎如何打算,特吩咐妾來請一請女郎的意思。”

  “我哪敢有什么打算?”因著身子還未大好,薛問荊唇角的笑容有些虛浮,“你回去轉(zhuǎn)告殿下,上次那些錢財我受之有愧,此次獻(xiàn)上情報,算是償清?!?p>  女子忙道:“女郎這說的是哪里的話,女郎此番壯舉怎是錢財可以等價?”

  薛問荊垂眸,淡淡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我一向閑散慣了,當(dāng)初在女學(xué)都待不下去,入了朝廷只怕也是虛廢一職,不如讓有才能者受之?!?p>  “當(dāng)初女郎蒙冤一時殿下一直過意不去,現(xiàn)如今女郎這樣說,便是責(zé)怪殿下的意思了。這國師府素來守衛(wèi)森嚴(yán),女郎能下得地牢入得暗道,莫說我聽著跟傳說一般,殿下得知亦驚異。若女郎上任叫虛廢一職,現(xiàn)朝中大半官員不都得愧而辭官?”女子聲音清脆,話說的一套一套沒有一個咯噔,“女郎且聽妾說,大理寺卿齊大人不久前剛告老還鄉(xiāng),正無人補(bǔ)缺。大理寺的俸祿在同品級中一向是算高的,且重案大案除少數(shù)交予明鏡臺秋毫司外,大部分都由大理寺處理,多的是機(jī)會。女郎若有意,殿下便去回了圣上。”

  薛問荊耐心地聽她說完,道:“這么個肥差,想必很多人都有意吧?”

  女子以為她動搖了,忙趁熱打鐵道:“那可不?不過女郎大可放心,只要女郎愿意,此職非女郎莫屬?!?p>  “既有許多人屬意,其中必然也不乏得力之人,不如選有意者豈不更合適?”薛問荊眉眼彎彎笑得溫和,“承蒙殿下厚愛,我受寵若驚。只是我習(xí)慣了閑云野鶴的生活,不愿為籠中鳥?!?p>  女子看上去有些為難,薛問荊道:“你只將我說的照實回稟殿下就是。”

  女子賠笑道:“女郎就算不愿入仕,好歹也說個所求,就當(dāng)是體諒妾,不然妾回去沒法向殿下交差呀?!?p>  薛問荊想了想,道:“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我這回暗中行事,不愿他人知曉,還請殿下為我保守消息,莫要讓此事泄露出去。”

  “這……”女子不解其意,薛問荊沒有再多說的意思,起身送客。

  她這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樣子,女子本不敢讓她相送,可她執(zhí)意一路送到薛府門口,目送著她上了馬車才回房間。小秋燒上了銀炭,暖得一整個房間都熱烘烘的。

  薛問荊精神不佳,一回房間便更衣躺下,讓小秋去和與姑姑討桂花糕吃。小秋聽了好笑,“小姐你看看外頭是什么天兒,這個時節(jié)哪有桂花糕?”

  薛問荊說我不管我就是想吃,小秋幫她掖好被角告訴她廚房里只有藥,愛吃不吃。

  薛問荊語氣很委屈:“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兇我!”

  “還能耍嘴皮子功夫,看來今日精神不錯?!毙∏锏沽吮瓱崴o她,“出去一趟手又凍得冰涼。世子的人這回來了做什么?”

  薛問荊低頭喝水不理她,小秋道:“若是為國師府那事來的,小姐可得好好吃他一筆才好。我跟著小姐這么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病得那么嚴(yán)重?!?p>  薛問荊想了想還是沒告訴小秋她剛剛才推了封賞,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忙你的去吧?!?p>  過兩日又有人來,卻是明鏡臺的人。王明明再次來訪薛府,念著世子告誡的薛問荊不想聲張,只帶了兩個親信,象征性地提了點禮物。

  薛問荊恢復(fù)能力過人,臉色已好看了不少,坐在正廳里看王明明踏著雪進(jìn)來。不是為了公務(wù)他自然也沒穿官服,一身款式新穎的長袍顏色很翠,像只滾圓的大鸚鵡。

  他倒也不客氣,兀自大馬金刀地坐下來,“聽聞薛女郎前些日子病了,可好些了?”

  “承蒙王大人記掛,現(xiàn)已無虞?!毖柷G打趣道,“倒是王大人百忙之中抽身過來,讓我受寵若驚啊。怎么樣王大人,賞賜接的手軟吧?”

  “害,我不過是履職辦事罷了?!蓖趺髅鲾[擺手,顯然心情不錯。他作為明鏡臺右副掌鏡御史掌管秋毫司,這次的事情由他主辦,“賞賜那些倒還其次,最重要的是把國師扳倒了。薛女郎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出手就是大手筆?!?p>  “運(yùn)氣好罷了?!毖柷G輕輕皺了皺眉,“貴人無事不登門,王大人這回來又有什么吩咐?”

  她其實沒覺得她有多少功勞,說白了,地圖是她姥爺留下的,她不過是在拿到密道圖之后想了個辦法下去而已。從郊外挖暗道到國師府祭壇正下方,在祭典的時候放火,再借麒兒為掩護(hù),這些心思都不算巧,換了旁人也能想出來,或許還能做的比她更好。

  “吩咐不敢當(dāng),只是聽聞女郎病了,前些日子事忙未及探望,這兩日松和些自然要補(bǔ)上?!蓖趺髅鳂泛呛堑卣f,示意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兩提東西,“這些都是上好的滋補(bǔ)之品,女郎勞心勞力,得好生補(bǔ)補(bǔ)才好?!?p>  小秋給二人上了茶,又把東西收下去。薛問荊“哦”了一聲,道:“那現(xiàn)在探望也探望了,東西我也收下了,王大人公務(wù)繁忙,不敢耽擱大人的時間,小秋,送客?!?p>  王明明忙道:“且慢且慢。”薛問荊抬眼看了他一眼,簡直要把有屁快放四個字寫在臉上。

  果然無論怎么樣,這丫頭脾氣還是不怎么樣。王明明道:“我這回來還是為了恭喜女郎,女郎此次立下大功,前途無量。”

  原來是為這個來的。薛問荊很是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務(wù)繁忙,感覺他明明閑得慌。薛問荊想了想,道:“我不過是踐行了交易,哪有什么功勞?!?p>  “話可不能這么說?!蓖趺髅鞯?,“女郎清逸脫俗,等閑凡物怕是入不得女郎的眼,也不知受了什么奇珍異寶,也讓我開開眼界?!?p>  不久前還說她像個匪寇,現(xiàn)在又夸她清逸脫俗,也真是難為他。薛問荊如實道:“那大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p>  王明明顯然不相信,笑道:“女郎莫要誤會,我并無惡意,不過求個眼福。”

  薛問荊臉上也帶了笑,皮笑肉不笑,“不是我吝嗇,確實沒有?!?p>  王明明臉上的表情出現(xiàn)了戲劇性的變化,“女郎當(dāng)真謝絕了封賞?”

  不僅他吃驚,連小秋也不能理解。薛問荊裝作看不見她的表情,“嗯”了一聲,閑閑問道:“怎么,有何問題?”

  “這……”王明明睜大眼睛,“不符合女郎風(fēng)范啊。”

  薛問荊閑閑地提醒:“大人剛剛才說我清逸脫俗,這難道不是清逸脫俗的風(fēng)范?”

  王明明一時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梢裕@的確很清逸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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