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春花春雨已遠去,初夏溫熱熏風漸上身。
守真在落花亭里向外望去,晚春的紅紫早已化作塵泥,初夏的綠陰幽草映襯著大自然顏色的絢麗多彩,奔放中散發(fā)著芬芳。
生機盎然的景色讓他心生神往。
微笑的表情下面隱藏著令自己都覺得殘忍的冷酷,守真說道:“殿下可曾聽說過明升暗降?”
看著每一個人都望向自己,他繼續(xù)道:“將所有反對我們的官員都集中起來,突擊升職,越高越好。而我們則需要降下來,給外界一個信號,他們反對的聲音被圣上采納,也就是說他們勝利了。不過,我們降職是降職,但手里的權力沒有變。這兩點,殿下都有手段實現(xiàn)吧?”
“我們降下來?”武崇訓不解問道。
“對,一升一降,除了麻痹了對方,還給外界一個交待,讓圣上有了臺階下。只要圣心在我們這里,以后可以隨時起復。但他們則不同,圣上將他們送上了一個高位,已經位及三公,以后還想再起復已經沒有空間,這叫做功高蓋主,圣上只能讓他們養(yǎng)老,卻再也不會讓他們效力。這樣,他們手里沒有了實權,再也不是這個局里的人。”守真逐一分析道。
武三思馬上聽懂了守真的策略,干笑了兩聲道:“天師,果然是天師的高徒!來人,備宴!我要親自陪著天師喝上兩盅?!?p> 守真淡然笑道:“殿下,喝酒不急于一時,等到事成之后,我再來赴慶功宴!為今之計,動作越快越好,千萬不能讓對方搶在我們前面,讓我們更加被動?!?p> “天師說得是。訓兒,替我好好款待天師,本王先去辦事,事成之后,為天師塑金身!”武三思如一陣風而去。
守真聽著武三思總是“塑金身”的言語,心中苦悶,跟他掰扯不清佛門和道門的區(qū)別,就像是對牛彈琴。
這是他第一次在梁王府上停留超過兩刻鐘,接下來的酒宴被他婉拒,說是以后有的是機會,便回到了梅園別院。
很快,他收到了李過派人送來的線報,由中書舍人明珪提供情報,武三思與韋皇后密謀良久,但未去見皇帝李顯。
五月十六日,皇帝李顯下詔:封侍中敬暉為平陽王,譙公桓彥范為扶陽王,中書令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博陵公崔玄暐為博陵王。
同時,免去了五位“異姓王”的宰相職務,賞賜五人金帛鞍馬,只需于每月初一、十五朝見天子。
異姓王,在歷朝歷代都是無上的榮耀。
朝廷上下見識到了皇帝李顯對五位功臣的誠意,對五位異姓王解除了宰相職務并無異議。原因很簡單,身居高位手握重權是大忌。
要么身居高位享受爵位帶來的榮華富貴,要么手握實權為朝廷鞠躬盡瘁。魚和熊掌兼得之人,其下場在歷史上沒有好結果。
文武百官默許了五位異姓王退出朝政,也意味著空缺了五個職位,正是這個五個職位讓文武百官不再為五位異姓王發(fā)聲。
張柬之已經八十一歲高齡,卸下首席宰相一職,以漢陽王的爵位養(yǎng)老,可謂是人生贏家。
守真當初為武三思出謀劃策時,也有為張?zhí)\退路之意。如果張?zhí)L期坐在中書令這個位置上,將不會善終。
只有讓第三方勢力之人坐上中書令,才能領朝務回歸正常。
如果是皇帝李顯的人做中書令,則會被相王李旦的勢力攻擊。
并且,此人還得不會事事針對武氏一族,與武氏一族無冤無仇。
如此一來,張柬之肯定不合適,他做得越久,朝堂上的矛盾越激化,許多朝務都無法解決,全都在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支持而支持,至于反對或支持的事情是否正確已經不重要。
“張?zhí)那榫w可還好?”
李過怪異的看了守真一眼,濃密的絡腮胡子遮去了他的表情,說道:“那天深夜,他收到你的密函之后,獨自一個人在書房待了好久。張子敬說,張?zhí)c家人商議退隱之事,神情很淡然,但幾個兒子反對退隱一事,讓張?zhí)苁穷^疼?!?p> “他沒有怪我多事?”守真有些忐忑。
“張子敬說,張?zhí)缇拖胪讼聛恚皇窍肫鸬蚁嗟牧λ]之恩,才讓他堅持到了最后。如今,完成了狄相的遺愿,他早想著功成身退。”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張?zhí)珪嘞?。?p> 李過冷笑道:“哼!張?zhí)遣恢滥愕挠嫴撸绻獣缘脑?,肯定不會同意。你假意與武三思的走得近,只有我知曉,他們卻不曉得實情,日后肯定責怪你的叛變?!?p> “要是真的想叛變,還用道士這個身份干嘛?直接去做武三思的門客幕僚就行。我既然用了道士的身份,肯定是用談法論道做掩護,決不能讓他人看破我的布局。不然的話,我與鄭普思、葉能靜等方士有什么區(qū)別?”守真按捺不住的委屈。
“我等跟隨你多年,自是明白你的心意。但張?zhí)鸵υ绲热藚s未必理解。而且,這事又不能明說,沒有不透風的墻,萬一被武三思等人知曉了你的計劃,反而將你陷了進去?!?p> “暫且忍一忍吧,且看我這把火燒得怎么樣再說?!?p> 李過擔憂道:“不是我說你,小心玩火自焚?!?p> 聽出李過的關切之意,守真歉意笑道:“我孤身一人倒還好,你們現(xiàn)在開始成家結婚生子,一旦出了變故,連累了家人……”
“不要說這些。我們都還頂著胡人的身份生活,只有家族平反之后,子嗣們才能恢復清白,科舉為官,光宗耀祖。為了今后,為了子嗣,這些都是值得。”李過沉重道。
“對了,薛崇胤的解藥帶來了嗎?”
“已經給武天姬送過去了。她可真敢下手,那可是衛(wèi)國公,鎮(zhèn)國太平公主的長子!”李過解釋后,好奇道。
“武天姬從小在掖庭長大,無父無母。之前還有一個梅花衛(wèi)組織培養(yǎng)她,如今連梅花衛(wèi)都以為她死了,她還怕什么?”守真說道。
“倒是夠可憐的?!?p> “你可別當面這么說,她最煩別人可憐她?!?p> “哈,自尊心這么強?有意思?!?p> “超強!也算是有些敏感吧。”守真自己未嘗不是這樣。
翌日。
朝堂上出來一則不好的消息,甚至有些侮辱人。
扶陽郡王桓彥范上表道:陛下每次臨朝,皇后總是坐在帷帳后面參預軍國政事。臣發(fā)現(xiàn)歷朝帝王凡與婦人共同執(zhí)政的,最后都導致國破身亡。再說陰凌駕于陽之上,是違背天道的。臣請陛下以社稷為重,不要讓皇后干預國政。
韋皇后大怒。
皇帝李顯充作和事佬,竟賜扶陽郡王桓彥范姓韋氏,讓他與韋后同族。如果賜姓李氏,則是無上的榮耀。但賜姓與皇后同姓,桓彥范吃了一個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