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承了他的人情的杜松都是如此，很明顯，有些人眼紅了而已。這種人，張道真向來是敬謝不敏，反而是當(dāng)初大大咧咧的劉鋌很贊同他的做法，其他人都認(rèn)為他殺戮過剩，有失天和。劉大刀卻覺得對他的口味，要知道，劉鋌可是有“劉大刀”這個外號的。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他的大刀就是靠屠戮異族得來的。當(dāng)初的播州楊應(yīng)龍治亂，劉大刀立下汗馬功勞，手下異族亡魂無數(shù)，殺得播州楊家滅族。他就認(rèn)為，對待異族，啥都不用，殺就完事。因此，其他四個人中，除了李如柏是擔(dān)憂他，也只有他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自己的作風(fēng)。
就在酒席氣氛正濃的時候，李如柏突然甩出一句話：“四位軍門，這一次的戰(zhàn)爭，咱們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朝廷，會給我們怎樣的獎賞？”
此話一出，觥籌交錯的酒席頓時凝固了，隨后便是長長的嘆氣。打了勝仗，原本是高興的，為什么反而要嘆氣呢？
按理來說，打了勝仗，自然是能夠得到獎賞的。
如果是剛剛參軍的人，肯定會信以為真。但是在座的人，除了張道真和直腸子的劉鋌，哪些不是活了幾十年的老狐貍。話里什么意思，別人聽不出來，他們還聽不出來？別人不知道那幫文官的德性，他們還不知道？
他們這場戰(zhàn)爭的戰(zhàn)報還沒有送到楊鎬那里去，請功的折子也沒有呈交。之前承諾的獎賞拿不拿得到還是另說，就算是他們在這城里搜刮的金銀財寶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事實就是如此，他們不得不擔(dān)心。前面講到過，明朝文強武弱的事情。文官對他們武將的提防已經(jīng)到了歷朝歷代，前所未有的地步，比之宋朝還猶有過之。
一旦他們請功的折子上去，朝中立馬就會有一幫言官和御史臺之類的彈劾他們殺戮過剩，傷天害理，貪污軍餉，濫殺良民之類的話語，金鑾殿上沒人會給他們說一句公道話。
他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手上的兵權(quán)是別想了，安穩(wěn)養(yǎng)老都是奢望！
“唉！”
此話一出，其他人原本打了勝仗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不見，喝下手里的酒都長長嘆氣。
張道真對此話恍若未聞，拿起手中的酒杯笑道：“要想解決這個問題，我有兩個辦法，你們要不要聽一下？”雖然沒說問題是什么，但是在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其他人原本都在喝悶酒，聽到他的話，紛紛問道：“耿將軍，你有什么辦法？”
張道真端著酒杯，笑著道：“這就要看你們敢不敢了？”
原本都是喝了酒的，心情又不爽，聽了這句話，立馬就炸鍋。紛紛吼道：“有什么不敢的？你說！”
張道真沒有賣關(guān)子，飲下杯中的酒，轉(zhuǎn)過身，灼灼的目光掃視著這里的總兵，千戶，游擊將軍們，燈火搖曳，昏暗的燈光照在他如玉的臉龐上，更顯詭秘，在座的，無一人出聲，都在等他發(fā)話。
嘴里緩緩?fù)鲁鲆痪湓?，“很簡單，反了便是?！甭曇舨淮螅瑓s在這大殿里回旋，眾人心中仿佛是丟下了一枚炸彈，搖擺不定，思緒翻飛，連剛剛喝下的酒都化作冷汗從額頭上滲出。
半晌，整個大殿無人說話，死一般的沉寂。
張道真低沉而充滿誘惑力的話語又在他們耳邊響起：“我們在座的各位，哪一個不是為朝廷出生入死，浴血奮戰(zhàn)，征戰(zhàn)沙場幾十年。現(xiàn)在，朝廷一句話，就要拿走我們的戰(zhàn)功，拿走我們的財寶，拿走我們的兵權(quán)，拿走我們的性命。甚至是在史書之上，這場大戰(zhàn)可能都不會有我們的名字，全是為他們歌功頌德的話語。我只想問一句，你們，甘心嗎？”
還是沒有人說話，只有喘息聲漸漸粗重，變得沉悶。顯然，這句話說到他們心坎里去了。
張道真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接著道：“現(xiàn)在我們幾位總兵大將都在這里，遼東之地，匯聚了朝廷過半甚至是大半的精銳部隊。十幾萬大軍，足以在這遼東起事造反。邊關(guān)重鎮(zhèn)盡是我們的部下，只要我們速度夠快，一旦入關(guān)，這天下，還不是我們說了算?！?p> 說完，大殿里還是無人答話，呼吸逐漸粗重，泛著喘息聲和咽唾沫的聲音。很顯然，有人動心了。
張道真繼續(xù)道：“咱們十幾萬人，可以屯守遼東，拖上一兩個月，等待朝廷的封賞。收了春糧之后，我們再以騎兵開道，以快打慢，讓朝廷反應(yīng)不過來。一旦攻下京師，我們再打出清君側(cè)，誅殺東林黨的旗號，以雷霆手段清洗朝堂，掌握局勢?！?p> 飲下手里的酒，接著道：“萬歷皇帝年事已高，撐不了多久。一旦他駕崩，我們就扶持幼帝，挾天子以令諸侯，掌天下之柄。十幾萬精兵在手，我們足以鎮(zhèn)壓大明的州郡叛亂。怎么樣？”到最后是擲地有聲，在大殿上回旋，在諸人的心中震蕩。整個大殿連地上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鴉雀無聲。
這句話說完，已經(jīng)有人眼睛紅了，嘴里喘著粗氣，顯然是被說動了。不要指望他們有什么忠君愛國的想法，命都要沒了，誰還會忠于這腐朽的大明。大明養(yǎng)士百年，早已是傷透了武將們的心。之所以以前沒人叛亂，一是因為有外敵在外，脫不開身。二是兵力不足，沒有能力。
現(xiàn)在，看上去似乎是時機成熟了。大明西北，被張道真血洗部落，火燒草原，打的他們不敢還手。遼東之地，也是被他屠殺殆盡，異族之患皆被他一人解決。而現(xiàn)在，全國的可用之兵幾乎都在這里，精兵十幾萬，一旦他們有所動作，定能讓天下動蕩。
似乎，可行。這是大部分在座諸將的心聲。不然，也不會沒人站出來反駁他了，有時候，沉默往往比發(fā)言更有說服力，更能表明態(tài)度。
張道真看到他們動心，大聲喝道：“朝廷對待我們武將，就像是對狗一樣，比狗還不如，用的時候，你為他流盡鮮血還討不到好。不用你的時候，將你棄之如履，萬般防備。想想戚將軍，想想寧遠(yuǎn)伯。堂堂大將，朝廷居然把他們放在廣東，還把他們罷免了。結(jié)果就是，要用到的時候，還不能拒絕，連男子漢的尊嚴(yán)都沒有了?！?p> “可是，我們軍人有辦法嗎？我們還有妻兒老小呢，不為朝廷流血，我們還有用處嗎？沒了用處的狗，那就只有等死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們就真的只能是等死嗎？”
聲音在這大殿回旋，讓人無法反駁。是的，明朝對文官很寬容，對武將很嚴(yán)苛，稍有不慎就是死亡。李如柏薩爾滸兵敗被彈劾，只能自殺謝罪。而楊鎬作為明軍主帥卻僅僅是革去了官職，無人提起，安穩(wěn)活到了崇禎朝，才被誅殺。
真的是悲哀?。?p> 張道真話語說完，正想繼續(xù)時。終于，有另外一個人發(fā)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