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黑了。
但,今夜,陶峰寨半山腰烈焰涌動,一片光明。
“楊威光,膽敢在我陶峰放肆!”
增援的守衛(wèi)被隔在半里開外,一名老者踏空而來,直接落在昏迷的阮公子身邊。
“玉兒!”
“二當(dāng)家!”
原來這正是阮玉他爹,阮冠文,陶峰寨現(xiàn)任二當(dāng)家。
他看到小兒慘狀,當(dāng)即掏出一顆清心丸喂他服下,而后幻化出靈罩,頂著火勢沖進了楊威光夫妻面前。
靈罩染上靈火,久久不滅。
阮冠文啪一聲收起靈罩,又以水相攻,才終于滅了這天地靈火。
而楊威光見是阮冠文第一個趕來,心中已經(jīng)大感不妙。
無論陶峰寨哪個主事人來,見到他和這漫天靈火,都一定愿意放下身段化解干戈。
可阮冠文這個老賊素來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事恐怕不能善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見到昔日情敵,又傷了自家兒郎,阮冠文根本不想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他出手就是一道水龍卷,桶粗的水卷猶如毒蛇吐信般,倏然沖向?qū)γ?,同時阮還高呼寨中子弟前來援助。
楊威光引天地靈火,首要是神念的集中與消耗。
此時天火已出,阮冠文又豈是他們夫妻二人對手。
但陶寨上下皆聽二當(dāng)家號令,自去組織高手要將他們拿下,此時此刻討論勝敗還為時過早。
阮冠文已年過八十,到六十上下才突破的筑基,天賦實在算不得太好。
但二十年勤修,加上當(dāng)年大戰(zhàn)后的一批丹藥獎勵,這些年寨中的資源供奉,仍然讓他能跟楊威光夫妻一連過上數(shù)招。
場中局勢變化太快,圓臉男孩楊正良一時被驚到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語,“爹以前常說不能出山,山外仇家太多……我還以為他嚇唬我,不給我出去玩,原來是真的!”
一路走來,頭一回在聚居地留宿,結(jié)果還沒吃上幾口熱乎飯,就有人認出自己老爹,二話不說還動起手來。
這樣突兀的變故讓楊正良有些回不過神,他擔(dān)心自己爹娘,迫切的希望能像半個月前那樣在寨子里安穩(wěn)度日。
不由有些埋怨地對身邊的葉君說道,“新南府真不是個好地方,搞不懂你們非要過去干嘛……我老家人都說府主殘暴不仁,靠掃蕩我們成就威名,去府城的最后都是被奴役的下場……”
說著說著,楊正良竟然委屈得哭音都出來了,“我勸過爹爹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聽!結(jié)果還沒到府城,就跟這里的人打起來了,怎么辦……”
葉君抱臂站在人群中,一副與我無關(guān)的姿態(tài),自顧自冥想恢復(fù)靈力。
她一個練氣七層的真正水貨在一群練氣和筑基修士里撐了這么久,又扛著阮玉在樹上閃了半分鐘,靈力已經(jīng)耗盡了。
情還完了,再發(fā)生什么,她就和舍林、巴布瑞一起跑路了。
于是對于楊正良的哭訴,只有身后同行的短發(fā)女孩低聲安慰了他幾句。
也難怪楊正良為父母擔(dān)憂,這兩分鐘的功夫,火光之中已經(jīng)陸續(xù)進了五個筑基好手。
不少修士已經(jīng)嘩然,“沒想到陶峰寨底蘊這么深,大戰(zhàn)過后,筑基修士還有這么多,石家三兄弟,折扇阮玉,二當(dāng)家阮冠文不說,又來這五個!”
有人嗤笑出聲,“有什么好奇怪的,陶峰寨最是墻頭草,十幾年前叛變溫如義它是第一,十幾年后反出北寨,投誠新南府,還是它打頭陣!”
“這場場大戰(zhàn)都被它避過,家底能不厚嗎?”
他說的逗趣,不少修士都跟著笑出聲。
楊威光和屠小燕面對六名筑基修士,夫妻聯(lián)手,一主戰(zhàn)一游擊,在火勢相助之下,一時竟不見敗象。
阮冠文咬牙切齒道,“楊威光,多少人說你天賦異稟,十幾年前就能領(lǐng)悟‘偽金丹’這樣的逆天技巧。只可惜你性格剛愎,自大狂妄,樹敵太多,最終只能逃回深山老林不敢出來。如今烏龜既然露了頭,還是叫我陶峰寨兄弟做做好事,送你去見溫如義,以慰他在天之靈吧!”
楊威光聽完,怒喝一聲,引動烈火往阮冠文身上纏去。
“老匹夫!”
楊威光打小就離家,在十三寨里討生活,什么苦都吃過了,直到被溫如義看上。
溫如義待他,既如恩師也似嚴父。
可寨總身死時,他卻沒能陪在身邊,到后來還被孕妻勸回了老家,就此沉寂。
楊威光內(nèi)心的恥辱和愧疚,從出山之后日益加重,漸成心魔。
今日被陶峰寨熟悉的眾人步步相逼,楊威光一時被怒意駕馭心智,不顧后果地催動了天火。
匹夫一怒,陶峰寨左部中路頓時火光沖天,爆裂的殺意如有實質(zhì),壓得陣中六位筑基修士抬不起頭來。
“好!這楊威光好在沒墮了將軍的名頭,該打就打,畏畏縮縮的像什么話!”
女子扔了骨頭,鼓了鼓掌。
葉君靜靜觀察著這場大戰(zhàn),楊威光對三階法術(shù)的掌控力是她拍馬也不及的。
她當(dāng)初那個天火不僅燒了敵人,連自己也燒了個皮焦肉糊。就好比她往荒山里放了一把火,火是挺大的,但放完之后往哪兒燒,燒多久,就不是她的事了。
哪比得上楊威光這個控制力,指哪打哪,還持續(xù)消耗火中敵人的靈力,簡直就是個三級靈火大陣。
她得好好學(xué)習(xí)這些叔叔嬸嬸爺爺?shù)谋臼?,爭取早日實現(xiàn)環(huán)游世界的夢想。
……
楊威光身周的火焰越燃越旺,不時有小小氣旋從他身旁生成。
溫度越來越高,除了水系的阮冠文,其余五人連近他身都困難。
屠小燕幽靈般閃到離她最近的修士身邊,趁其晃神之際,手起劍落。
屠小燕在試圖擴大戰(zhàn)果,但陶峰寨的筑基修士委實不少。
又闖進來兩名幫手,且這些修士此時劍鋒一致,皆向屠小燕下手。
她沒能走過兩個回合就被五道劍氣砍中,頓時身負重傷。
“娘!”
時刻關(guān)注戰(zhàn)況的楊正良大喊一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不由抓住葉君的肩膀,半是推搡半是求助,“你去幫我娘,快去呀。”
“求你了……”
葉君:“快看!”
楊正良眼淚還含在眼眶里,就看見眼前模模糊糊像是出現(xiàn)一條豎直的火線。
什么東西?
一邊抽噎一邊抹淚,楊正良終于定睛看過去。
竟然是一道火焰旋風(fēng)!
就在他爹身前五六米遠處,出現(xiàn)了一條高速轉(zhuǎn)動的火焰龍卷風(fēng)。
將近十米高的火焰旋風(fēng)追逐著敵人而去,將包括阮冠文在內(nèi)的八名筑基修士一個不落地吸進旋風(fēng)之中。
這八人在高溫和高速中撐著靈罩苦苦相抗,唯有兩名身法速度奇快的修士,仗著速度快過旋風(fēng)從中脫離。
但也被屠小燕立馬纏上。
激戰(zhàn)正酣,眾人忍不住想開盤口之際,一聲清越呼喚從峰頂傳來。
“住手!”
“楊屠夫婦還請手下留情,陶峰招待不周,容麗姑親來致歉?!?p> 這聲音由遠及近,話音剛落,人已至火中。
葉君不由踮起腳看,聽說這個人很漂亮……
聲音倒是挺好的,就是蒙著個臉,啥也看不清,失望……
火場里女子再沒有傳音,不過在場的人各有本事,離這么老遠也能聽得見。
麗姑這一來,楊威光像是被施了咒,法術(shù)說停就停。
剩下六個筑基修士噗噗從天上掉了下來,姿勢各異地著地。
麗姑:“不知是老友前來,有失遠迎。”
楊威光虎著臉,道:“不敢當(dāng)!楊某現(xiàn)在只是個普通修士,路過而已?!?p> 麗姑還待要說,卻被阮冠文強勢橫插一句,“路過而已?過路人會肆意行兇,傷了我兒?”
“麗姑,你可不要仗著舊情放他一馬,寒了我陶寨兄弟的心!”
阮冠文劈頭將一頂舊情未了的帽子蓋下來,麗姑面紗外一雙翦水雙瞳卻波瀾不驚。
麗姑:“楊威光也是你我舊識,當(dāng)年二當(dāng)家初成筑基,不還受過他指點之恩嗎?今日又何必這么較真呢?!?p> 阮冠文一聽,臉都綠了,楊威光當(dāng)年名為指點,實則羞辱。
他當(dāng)年初入筑基,卻在寨中大比輸給楊威光這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結(jié)果人還大言不慚地說他攻擊方向有問題,簡直不知所謂。
今日絕不能讓這廝走脫,他要除了這心魔!
阮冠文強勢不讓,他這幾年趁著麗姑寨中大改革,立了許多無理規(guī)矩之時,著實籠絡(luò)了一批心有不滿的兄弟。
此時振臂一呼,閑散得發(fā)霉的陶寨修士們皆呼啦啦圍了過來。
面對二當(dāng)家和手下人逼宮的架勢,麗姑獨自站在楊屠二人對面,不為所動。
本以為麗姑一來,大戲落幕,大家都打算搬凳子回去各吃各飯了。
誰知道峰回路轉(zhuǎn),一場慣見的普通爭斗竟然演變成陶峰寨內(nèi)斗,精彩紛呈。
不少人都開始后悔沒從一開始錄影,這要拿去新南府制成留影石或賣給專事新聞報道的資訊商會,這都能換錢啊,比打生打死來的容易多了……
麗姑此時處境不妙,她前兩天讓陶曼領(lǐng)了一批精銳出寨辦事,只留了四名侍衛(wèi)在旁,此時面對籠了七名筑基的阮冠文,戰(zhàn)力不足。
阮冠文當(dāng)然也深知這點,他今日發(fā)難,簡直是一舉數(shù)得,說不定陶峰寨易主指日可待。
老者雙眼精光一閃,準(zhǔn)備鼓動手下弟兄的不滿。他們身為匪寇,將近一年無爭無斗,好似做佛,早憋的人心火直冒。
楊威光今日將心頭郁憤發(fā)泄一空,此時竟有些坦然起來。
他扭頭看了一眼妻子,悄然握上她的手。
楊威光:“麗姑,多謝你為某前來,麗姑一向為人仗義,江湖誰人不知,某佩服!但此事你不要插手,我的債,還是由我自己償!”
說了這么久,山火已經(jīng)漸漸熄滅,周圍重新暗沉。
楊威光高大的身影依然矚目,輪廓在黑暗里線條分明,燈光映在他的側(cè)面,深深淺淺,讓人清晰感受到曾經(jīng)讓紅顏為君瘦的真正魅力。
屠小燕保持沉默,平凡麻木的臉上只有往楊正良的方向看過去才會有些波瀾的欣喜。她握著手中的劍,仍舊仿佛是要上灶臺燒火的婦人,殺人和做飯,區(qū)別不大。
麗姑看不見長相,身姿卻動人。身為陶寨當(dāng)家,她無疑是最有權(quán)勢之人,卻不顧大權(quán)旁落,靜靜站在戰(zhàn)場之中。
阮冠文暗笑麗姑愚蠢,言語似刀,“麗姑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包庇這個在我們地盤撒野傷人的舊識了!”
“你說要咱們改換門庭,咱們領(lǐng)命!火系修士成了燒火的廚子,寨子里最英勇的戰(zhàn)士成了門崗,大家伙笑臉迎人,受了多少委屈?”
“以前北寨里哪個敢這么對我陶峰寨修士?我阮冠文第一個帶人滅了他!”
“可麗姑現(xiàn)在不僅叫我們做縮頭烏龜,連人家欺上門來還要反過來護著外人!你還是不是我們陶峰寨大當(dāng)家?!”
阮冠文字字誅心,陶峰寨修士久有不滿,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故人山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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