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看著她安然無恙地從景湛旁邊離開,將手中的山楂果握了起來。
彼時感覺她擾人,又忍不住要與她分享有趣的東西,比如手上的這東西。
在北天之上待了太久,舌頭的味覺,眼睛所望的顏色都極近單調(diào)。
瓊?cè)A常說,在天上當神仙太久,就會忘記什么是生命的快樂和疾苦,就算不能全體會到,也應(yīng)該不能閑了自己的舌頭。
生命本來就沒有了滋味,再委屈不自己的舌頭,那真是太…太悲傷了!
這些話也不知是誰對他說的,反正他的宮中有專門做飯的廚子,聽說是從食祿仙街上選來的,他也就嘴上說說,不知后廚生了多厚的灰,廚子在他宮中修養(yǎng)了多少靈力。
月神總喜歡說些顛三倒四的話,大家也都習(xí)慣了然,經(jīng)常忘東忘西,找前找后,也不知他要的是什么。
神仙都是沒有飲食習(xí)慣的,只有少數(shù)神仙留著人間的飯食供奉。
他不記得什么是酸甜苦辣,也忘記了什么是五彩繽紛,如今來到凡間,都要嘗食一遍。
涼壽城外村落交錯,紅谷在那鎮(zhèn)上做凡人做的歡快,凡人是爹娘生養(yǎng),她是從哪里來的,至今也沒弄明白。
神仙終其一生在想自己的來處,必然是活久了閑得慌,忘了。她也忘了,難道也是活得太久了,這件事真是個困擾,想多了傷腦,索性不想。
知道自己是從土里生出來的便可。
鎮(zhèn)子上住著的那戶姓胡的人家,有一個半大的女童,她喜歡看她的模樣,總感覺能從她的輪廓里尋到什么影子。
別人不能欺負她,她必然會替她還回來,還是那種打到家門口的那種。
紅谷問她,“我們是不是什么時候見過。”
她也不說話,眼睛望著她亮晶晶的,那群凡間的孩童可個個不是她的對手。
她不認得她的名字,叉開來看,像是“古月”二字,于是便清奇的叫她“阿月”。
鎮(zhèn)上的人喊她妖物,她左右探了半天,也沒探出她哪里有妖氣。
今日又見一群頑童,圍在她身邊叫罵:“胡人家,妖人生,不人語?!?p> 左邊頑童說完,另外便又有一群小孩接道:“犬三代,護主生,盜者死,傷者亡?!?p> 她丟了琉璃瓶子本就氣旺,滿是傷心,她還沒使靈力,便見一只黑犬沖出來,跛著后腿斥退了那群頑童。
“汪汪…汪?!彼新晝春荩瑓s未曾傷那群孩子,時日久了,那小孩便拿著棍子,火把傷它。
那是魔族的犬,可是對古月溫柔的很,她嘗看見古月,木楞看著周遭的一切,眼神里沒有情緒,直到看著那黑犬在一眾棍棒下叫聲凄厲閃躲,她的表情才越變焦慮,嘶吼幾聲,眼淚奪框鋪滿整張臉。
那黑犬聽見胡丫的叫聲,又立馬變得兇狠,目光如炬,做著隨時反撲的動作。
于是,那群孩童見狀便一哄逃散,那犬因傷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跳到她身邊蹭她衣服。
而她則抱著狗,又恢復(fù)了平靜,她望著那狗,兩只胳膊圈緊狗的身體,兩只手抱拳在一起,仿佛狗是她失而復(fù)得的寶物。
這一幕紅谷看在眼里,只見天空一道炫彩飛過,那犬便去掙脫懷抱,嘴里依舊發(fā)出“唔唔”的叫聲,極其溫柔,像是在告別。
她算是看著古月長大,自己從來到靈障山,她才出生,鎮(zhèn)上的人說她家祖上養(yǎng)了惡妖,才遭了報應(yīng),而她也是個妖怪。
紅谷經(jīng)常拿糖來哄她,偶有時間給她表演魔術(shù)。
景湛站在一方路外,背對著山石,只見一只黑犬連著“汪汪”幾聲,兩后腿著地,跪立在他面前。
“你這是何必??!”景湛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后背又多出來被燒毀的毛發(fā),將手背了后面。
那犬幻化人形,依舊跪在他面前,他不回答,只是輕輕回復(fù):“二殿下!”
“嗯,你去幫我查一個人。”
他將琉璃瓶子丟在地上,那狗嗅了嗅馬上道:“是,二殿下!”
那日在果耀山上,他看見紅谷發(fā)上插著木樨花簪,以為是二殿下所丟,就把她的貼身物件給搶了回來。
只是今日他從這個瓶子上嗅到了不同于那日小精怪身上的味道,想必這便是二殿下尋的人。
景湛看見犬跑遠,著手將瓶子從地上挪到了手上,甚是歡喜,更是用鼻子聞了聞瓶內(nèi)水凝露的味道,然后就轉(zhuǎn)著瓶身觀察瓶底,只見水從下面倒了出去。
他“嘖嘖”兩聲,重新封了瓶口,這只瓶子一看就不是那小谷子精所有,像是天上物件。
紅谷一心只以為自己是枯草叢里結(jié)出來的野紅豆,日日靠著這富天圣地來的水凝露來修靈力,這仙術(shù)卻不知要從何修。
她給自己得出一個結(jié)論,就如同那凡間剛生出的嬰孩,走路是學(xué)會了,這以后跑,跑多遠的體力還得慢慢來儲存。
景湛想打聽那琉璃瓶子的來歷,順便尋找瑤光。
帶著對那只靈犬的好奇心,他陡然來到那個被他保護的女孩的住處,卻見那小谷靈的身影。
突然間嘴角上揚,“這小東西,真是無出不在!”
他停住腳步,隱了身子,抬步往她們面前走,她從袖口里掏出幾粒五彩的糖果,攤在那女孩面前,緩緩道,“阿月,這是本谷做的糖,特別甜。”
女孩狐疑地從她手中拿過一粒糖果,然后沉默地放進了嘴巴,四目相對,她說:“你看,這是水晶糖可甜了,你笑一下,笑一下!”
她追問她,卻見她兩眼瞪著她,毫無波瀾,不哭不笑更不說話,末了把她的胳膊抬起來,將手伸進了那能變出糖的袖口。
紅谷被她撓的癢癢,將手縮了回來,她又不肯,便張口哭了起來。
“哎,哎。”紅谷見狀,不再懷疑她是啞巴,只是這小孩子哭鬧她沒法,連忙從她身邊逃了很遠去,很久不聽她哭聲,才又敢回頭看她一眼。
景湛暗中觀察,見她被一只女童嚇到慌亂,甚是好玩,本來想還她這瓶子,如今他想在留一段時日。
時日久了,紅谷習(xí)慣了,那只靈犬臥在女孩身邊,在溪邊,湖邊,村口,迎面對著西山。
因為她只有面對那只靈犬,才會有平靜的表情。
瑤光在人間,多些時日,偶爾想到那谷子口中的言語,他至今沒清楚何為穢氣,也沒找到有凡人被畜生生養(yǎng)。
只是“滾”字他用的甚是順口,每當凡人糾纏,他說一句人家大多離開,就是臉色難看了些,比那小精怪好打發(f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