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代沒了蹤影,一群觀眾被晾在那里。
那些看客見等了許久,里代卻沒出現(xiàn),都在那里大罵,快要把那里掀了。
那個連哭都哭不出來的老媽媽連忙求助紀子,要她幫忙表演一下。里代平時就經(jīng)常教紀子跳舞,而且她們的身材很像,如果紀子代替里代去表演,只要掩飾得當,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來。
于是,一切就這么糊里糊涂地開始了。
三味線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起起落落,時而干脆利落,時而綿長悠揚。
紀子穿著一套的米色用金線繡著花紋的衣服,領口有紅色紋路,梳著發(fā)髻,右邊插上白色的頭飾,遮住了小半張臉,另外臉上還帶著一塊紗巾。本來是為了不被認出來,結果這種朦朦朧朧的美讓在座的看客頓時沸騰了起來。
“里代——!”
“里代——!”
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有人高呼里代的名字,這些傻瓜眼睛像瞎了一樣,只認一副漂亮的臉孔,庸俗至極,卻從來不會欣賞真正的美,不過在我看來,他們不配欣賞那天地間最真實的美。
我驚羨于紀子的美麗,對這些人嗤之以鼻。
隨著音樂而起的紀子就像一個聽不見任何東西的境外之人,她在那里舞動手中的折扇,折扇被她時而收起時而展開,就像一個與她融為一體的物件。
她轉身、抬頭、手隨音樂舞動,可是她的眼神……
“紀子?!蔽也挥傻匦÷暫傲艘痪洹?p> 我朝人群中看去,終于看見了那個吸引紀子目光的事物:相原有未和一個日本軍官。
軍官穿著和服的軍官坐在那里,之所以知道那胖子是個軍官,是因為松川邊郎曾邀請過他。
松川邊郎和日本軍官竊竊私語,暢聊甚歡。
我回過頭看著紀子,她含著淚水,依舊不斷地揮動折扇。
紀子……你哭什么……
紀子那熾熱而堅定的眼神,在人潮中……
“信子!”人群中一聲呼喊。
我扭過頭一看——相原有未。
“你怎么會在這種地方?信子。”他問。
“我……額……”
“你姐姐呢?”
我沉默著。
這時,他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舞臺上的舞姬,他的臉色漸漸變化。
“那個……!”
我看向舞臺。
他指著那個女子。
“那是……紀子!”
我還是沉默著。
我沒辦法形容相原有未的震驚,他的表情,他多么驚訝,沉靜的紀子是美艷的舞姬,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見舞臺上那女子的一舉一動,眉眼如畫。
同時紀子跳到高潮,那些人紛紛從座位上彈起來鼓掌嘴里大喊:“里代!”
她跳完最后一步,倒在了地上!
現(xiàn)場的歡呼聲突然停止,相原有未沖了上去,一把摟起紀子,我也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
“紀子!”相原有未很著急。
他輕輕揭下紀子的面紗,然后看見那張美麗又安靜的臉,她額頭上布滿汗珠,呼吸很急促。
“你們這些人,都給我滾開!她需要空氣!”我把那些丑惡的圍觀者推開。
人群中一陣唏噓。
“不是里代?。 ?p> “她真漂亮!”
“哦!她是松川家的小姐!”
“怎么會來做這種事呢?”
總之,讓人覺得不勝其煩的各種議論、猜測。
相原有未依舊看著紀子,表情很溫柔,語氣卻很凜冽:“誰敢在多說一句,我要誰的命!”
現(xiàn)場的人立馬閉嘴,鴉雀無聲不一會兒,人們漸漸散去,但依舊議論紛紛。
相原有未把紀子抱到后面休息,等她恢復。
“給您添麻煩了?!彼噲D鞠躬。
相原有未趕緊阻止她亂動:“不要動。”
“實在抱歉。”
“我知道了,今天你朋友不在,你在幫助她?!?p> 紀子沒有說話,仿佛說話也要費她多大力氣似的。總之,她看向別處,她的腦海里在想什么呢?
“姐姐,姐姐,你還好嗎?”我焦急地問。
她就像突然被驚醒,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了一樣,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信子?!彼拔?。
“我在,姐姐?!?p> “我想回家?!?p> 相原有未和我把她送回家,她疲憊而安靜地躺在房間,我看見她任由眼淚流下來,本來蒼白的臉更憔悴了。
“紀子,你今天怎么了?”我問。
她茫然地看著我,像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姐姐……”
“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在舞臺上,仿佛身體不是自己的啊,人們的歡呼聲仿佛是詛咒,我有點恍惚,腦袋一下失去意識。我是想到了什么……現(xiàn)在卻想不起來了,好像是……痛苦…掙扎……”
“姐姐……和那個人有關嗎?”
她看著我,眼神漸漸清澈起來。
“你真的那么喜歡他?你也看見了,他只是一個卑微的低等人。”我的語氣柔和下來。
“低等人?為什么你也有這種想法?”她語氣中壓抑著怒氣。
“什么?”
“他不是人嗎?他也有愛,他也有恨,要說他有錯,那也只不過是國家貧弱?!?p> “那你要說出來嗎?”
“怎么可能,我不說,永遠都不會說。”
“為什么?”
“因為,一不會有任何結果。你看不出來嗎?他憎恨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日本人,我不敢靠近他。盡管我……我對他充滿好奇,充滿愛意,可是,這就是愛嗎?我不知道,但我又確定這是愛!”
“不是因為好奇,而是更深的一種感覺,但有不是感覺。我感覺到他和我靈魂的契合,盡管我們基本沒說過話,可是我們面對一切時是相通的,我喜歡他的眼神,喜歡他的倔強,喜歡他的傲氣,喜歡他的隱忍。但是,難道這些就夠了嗎?不,不夠的。信子,我的心始終是向著他的?!?p> “紀子,不如……你們私奔吧!”
她驚訝地看著我,悠悠地開口。
“是嗎?可是遠沒有那么簡單。櫻花本來就該落在地上,不該在人的手上?!?p> “為什么?”
“因為,他不會愛我。”她把頭埋進枕頭。
“你不說,他怎么知道!”
“我能感覺到,他在想什么,他渴望回到那個地方,生他、養(yǎng)育他的土地,他的眼神,每次看向那個方向我就知道,這里留不住他。表面上他是一無所有的人,可是我才是那個人??!”
“姐姐!去告訴他,我會幫助你的?!蔽覔湎蛩?。
“我去!”我試圖沖出去,她冷冷地說:“你如果真這么做,我就會去死,真的?!?p> 我真怕紀子,因為我知道她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