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與許知妧被救這兩件事,幾乎是同時傳到了兜帽人手中,他那張隱藏于黑暗之下的臉上神色異常冰冷。
只見他狠狠地拍向木桌,隨著一聲刺耳的巨響,桌面崩裂桌腳盡斷,原先好生生的木桌轉眼間變成了一堆廢物。
兜帽人看都沒看一眼滿地狼藉,拿起東西就朝密室走去。
密室中,秦沐風端坐著泡茶,看起來神情頗為悠閑。兜帽人將手中東西丟到他面前,“早就說讓他們動手干脆點,干脆點!就是不聽!現(xiàn)在還好,一件事沒擺平又來好幾件事!”
從對方急躁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事情很是棘手。秦沐風慢條斯理地看完甩在面前的東西,半響后抬起頭,“所以到底是誰劫走了許知妧?”
“現(xiàn)在還不清楚,只能肯定不是上面的。”兜帽人語氣冰冷,“許知妧不死,我們大事難成!一旦她進京………”說到這兒,他倒吸了口冷氣。
秦沐風也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他摸索著紙張心中思路飛快運轉,“冷靜些,我們還有時間?!?p> 兜帽人看著他,秦沐風冷靜的說,“無論是誰劫走了她,只要她一日沒有進京我們就還有機會,那個女人肯忍受折磨裝瘋賣傻那么多年,心中戒心可想而知,如今京都內還一片平靜,就說明她根本不信任那些劫走她的人?!?p> “那只是時間問題?!倍得比司o抿著唇,“主上籌謀多年,這次不能再失敗了!”
“我當然知道?!鼻劂屣L給他倒了杯茶,“其實計劃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除去了司禮監(jiān)扳倒了畫國公府,拉攏了云候府,只要在弄垮將軍府,一切就都盡在掌握之中了。”
“沒那么簡單?!倍得比溯p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太子和三皇子可不好糊弄?!?p> “所以太后的病加重了呀?!鼻劂屣L似嘲非嘲的笑了起來,“說起來云溪靈不是很得太后喜歡嗎?讓她進宮侍疾?!?p> 兜帽人聞言,似是一愣,“你這是……”
“送群主上路?!鼻劂屣L薄唇微彎,往日盛滿柔情的眸子里沒有絲毫波瀾,“她決不能留!”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之前一直耐著性子不動手,現(xiàn)在舍得了?”兜帽人調侃的揚起嘴角。
秦沐風嗤笑,“喜歡?或許有一點兒,但不至于說舍不得?!眱号殚L比之權利富貴,到底是要靠后站的。他承認,云溪靈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甚至也可以說是這世間少有的能讓他欣賞的女人。
可那又怎么樣呢?
女人嘛,這世間多的是。何況他給過她無數(shù)次機會,可人家就是鐵了心要與你作對,難道還要忍著她任由她破壞自己的錦繡前程?
秦沐風嘴角的冷笑越發(fā)諷刺,他自認不是什么情圣,沒那么高的情操。在他看來,一切都該以自己的利益為先,至于其他的,不過是作為錦上添花的物件。既然云溪靈危險到了他的利益,那就不能怪他下死手了。
秦沐風想著眼底深處漸漸涌起風暴,“另外,我怎么聽說寧垣之還活著?”
說起這個兜帽人就氣不打一處出,“他現(xiàn)在在太子宮里,重傷昏迷。”
“當初你們怎么辦事的?”秦沐風不悅,“留了個許知妧還不夠,又來一個寧垣之,是嫌事情不夠大么!”
兜帽人也有些氣急敗壞,“你以為我想?當初負責巡城的人可不是我!”
“行了行了?!鼻劂屣L不想和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莽夫爭吵,“寧垣之那邊我在想想辦法,皇宮那邊你盡快安排?!?p> 兜帽人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等人走遠后,秦沐風放下茶盞,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杯蓋,靜謐的空間內緩緩響起叮叮的旋律。
接近黃昏,云軒閣內迎來了一位稀客。
小院內,青淺面帶微笑地拉起垂下的門簾,帶著客人來到云溪靈的面前。
“群主?!眮砣斯Ь吹那废律恚葡`看書的頭抬起,眼前之人有些面生,“你是?”
“回群主,奴婢是在公主身邊伺候的。”有些微胖的宮女靦腆的笑了笑。
云溪靈眸光微閃,“你家主子有事?”
宮女笑呵呵的圓臉上神色不變,只見她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掏出一小盒胭脂,“這是公主專門命奴婢送來的?!比缡癜隳奂t的胭脂盒平躺在她掌心,“公主說,這些時日宮中不斷有這樣的胭脂送入府內頗受人喜愛,故特此贈予郡主。”
云溪靈靜靜地看著那盒胭脂,須臾,展顏低笑,“替我謝謝你家主子?!?p> 青淺聽到這句話后,這才上前將胭脂收下。宮女見任務完成,也不多留,“那奴婢就告退了。”
云溪靈微微頷首,讓白鷺送她離開。
青淺關上門后,仔細的觀察著胭脂盒,“小姐,你說公主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送盒胭脂過來……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云溪靈被她逗笑了,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姑且算是答謝吧。”
青淺不太明白,云溪靈從她手中拿過胭脂,清冷的視線停留在緋紅的粉末上。宮里流出、受人喜愛……若真是極受歡迎,她怎么會一點兒消息都沒聽到呢?
明燕這提示的也算夠直白了。
云溪靈柔唇微彎,抬手將胭脂貼身收好,余光瞥見早晨云霖摘來的粉梅,之前那個被打斷的念頭重新浮現(xiàn)。“青淺,準備一下我們去畫國公府看望一下老太君和穎郡主?!?p> “好?!鼻鄿\簡單的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就跑去找了夜七,主仆三人駕車趕往畫國公府。
畫國公府內,小廝丫鬟們的神色看起來都帶著些許的疲憊,走廊過道上大家都閉緊著嘴巴,就連偶爾幾句的交談聲都被刻意壓的很低。
“靈群主見諒,府里這些時日禁止喧嘩?!币返难诀呓忉尩?。
云溪靈了然頷首,“穎穎和老太君她們還好嗎?”
說起這個丫鬟臉上的苦色更甚,“小姐還沒醒來,老太君也是臥病在床?!?p> “岳老王爺不是已經回來了么,怎么還一點好轉都沒有?”云溪靈問。
丫鬟緊鎖著眉頭,“聽老王爺說,小姐中的毒很是奇特,需要的藥材也是繁多?!?p> 云溪靈纖長的睫羽抖了抖,鼻尖嗅到一股苦澀的藥味兒。墨色的雙眸四處環(huán)顧之后,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岳老王爺?shù)纳碛啊?p> 云溪靈揮了揮手讓青淺把帶來的禮物遞給丫鬟,自己朝著岳老王爺那邊走去,隨著走近,濃郁的藥味就顯得有些刺鼻了。
“小丫頭,你覺得這藥怎么樣?”岳老王爺?shù)椭^,布滿皺紋的手上滿是藥材。
云溪靈瞥了一眼,“聞著就苦?!?p> 岳老王爺聞言,頓時大笑起來,“良藥苦口利于病?!?p> 云溪靈不置可否,“那也要有用才行啊?!?p> 話落,岳老王爺將藥材放回桌上抬起了頭,一雙眼睛中滿布血絲,“果然是瞞不住你……”
岳老王爺頭疼的捏著自己眉心,臉上的疲憊難以掩飾。從回來到現(xiàn)在,他嘗試過用這種方法為畫穎清毒,可無論他怎么做,這股劇毒就像張了根一樣,很難將它徹底拔出。眼見著畫穎的身體日漸消瘦,他這做爺爺?shù)目丛谘劾锾墼谛睦铩?p> 云溪靈并沒有開口安慰什么,只是扶著老人遠離了那冒著濃煙的藥爐,“老爺子您要注意身體啊,要是您也累倒了,誰來救穎穎呢?”
岳老爺子隨意用衣擺擦了擦染上灰塵的手,長嘆了一聲,“人老了,不中用了。熬上幾天就精神不佳,剛好小丫頭來了,就幫我看著藥別煎過了時辰。”
守在附近的小廝聞言,拿著披風上前幫老王爺系好后,就扶著他往外走去。
云溪靈目送著他們離開,從桌上拿過蒲扇守在藥爐邊時不時的扇動一二。青淺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去,烏黑的眼珠轉動著,“小姐,要不還是奴婢來吧?”
再名貴的中藥煎熬之后味道都是一樣的苦澀,而且自家小姐那雙修長靈巧的手怎么看都不適合拿蒲扇!
云溪靈微微一笑,“沒事,我先扇著?!?p> 青淺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畫子息到來后,她才恍然大悟,也不用等云溪靈開口,自己非常自覺的接過蒲扇,安安靜靜地盯著藥爐。
畫子息揮手讓伺候的人退了下去,“郡主大駕光臨,子息有失遠迎了?!?p> “畫世子說笑了。”云溪靈淺笑著將青淺剛煮好的熱茶推了過去,“溪靈可不敢讓世子相迎?!?p> 畫子息似是沒有聽出她話中的調侃,撩起衣擺坐了下來,隔著薄薄白霧直視著云溪靈的雙眼。
有些話不用說的很開彼此也能明白,尤其畫子息與云溪靈又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與聰明人交流,總是能省下很多口舌。
畫子息抿了口熱茶,“我以為你首選的人會是御。”
“這要分情況?!比绻梢赃x擇,她是很樂意去和溫御商量的。
畫子息哼笑,云溪靈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還真是毫不掩飾?!八裕@次郡主想做什么?”
云溪靈視線輕輕落到那扇緊閉的房門上,“古書有言:兵不厭詐。我想試試?!闭f著,她重新對上畫子息的雙眼,“我希望世子能幫忙散出穎穎病愈的消息。”
“你這是利用她!”畫子息含笑的俊顏逐漸冰冷。
“是?!痹葡`干脆的點頭,“相信你們已經知道了寧國公案的真相,如今想要為寧家翻案,穎穎就是一個極好的誘餌?!?p> “寧家和我妹妹的事,我看不出有什么聯(lián)系?!碑嬜酉⒚鏌o表情的看著云溪靈,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蘊藏著暗流。
“世子太謙虛了?!痹葡`神色自若,“穎穎身上的毒很奇特不是嗎?既不傷她性命又不讓她清醒。如此大費周章,那些刺客圖個什么。話以至此,要不要試試就由世子自便吧?!闭f完,她就準備離開。
“等等?!碑嬜酉⒃谒鹕砬皵r了下來,“你有幾分把握?”
云溪靈凝視著茶盞中自己的倒影,“勉強有個五分吧?!?p> “這個五分里面有賭的成分吧?”畫子息似感似嘆。
“但是贏面很大?!痹葡`溫婉的笑著,須臾,畫子息無聲的咧開嘴角,“對,贏面很大。”
寧靜的小院中,一時間只有柴火燃燒時響起的噼啪聲。冒著熱氣的茶水漸漸涼了下來,清雅的茶香瞬間被藥味所覆蓋。
畫子息抬手將涼茶潑到一旁的植被上,“這件事我來安排?!?p> “這是自然?!痹葡`沒有意見。她本來就是希望畫子息能全權負責這件事,否則也不會專程跑這一趟了。
同樣,畫子息也很清楚她的用意。傳出穎穎即將蘇醒的消息,以此來引出那場刺殺的幕后之人,不可否認,這招引蛇出洞非常漂亮!
只要這招奏效,那么局面將發(fā)生一個巨大的轉變。
“一定要讓名單上的人知道,穎穎病愈的消息。”云溪靈將腰間的錦囊扯下放在桌上,純白的綢制荷包上非常干凈。
畫子息將荷包收下,也沒問她名單的事情,“放心?!?p> 就在這時,青淺端著煎好的藥走了過來,“小姐藥好了。”
畫子息接過,“我來吧?!?p> 青淺乖順的退到云溪靈身邊,云溪靈也順勢起身,“那溪靈就不多打擾了。”說完,她和青淺就朝外走去。
畫子息輕笑著將路讓開,就在云溪靈即將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畫子息突然道:“你心中有懷疑的人選了,是嗎?”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邊幽幽響起,云溪靈似是而非的笑了笑,“大概吧……”
畫子息低笑一聲,端著藥走入屋內。
另一邊,坐上馬車的云溪靈微閤著眼,思緒停留在那張名單上,她心中確實是有一個懷疑對象,但是那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沒有確鑿證據(jù)之前,她也不好明說。但云溪靈相信,只要畫子息把餌兒拋出去,就一定會有魚上鉤!
“小姐,你和畫世子打的什么啞謎呀?”青淺忍不住問。
“小丫頭耳朵挺靈。”云溪靈睜開眼笑看著她。
青淺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小院兒就那么大,奴婢總不好捂著耳朵呀?!?p> “是這個理,那說說看你都聽到了些什么?”云溪靈不介意用這件事來教一教青淺。
青淺琢磨了一會兒,慎重的說道:“奴婢聽小姐和畫世子的意思,是想借由穎郡主來引出刺客?!?p> “還有呢?”
“刺客很有可能與寧國公府的那件案子有關,所以只要抓住了當初刺殺穎郡主的兇手,那么青璃父親的冤屈就能洗刷了?!鼻鄿\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云溪靈的表情。
“真聰明?!痹葡`毫不吝嗇地夸贊。
青淺微嘟著唇,“小姐奴婢分析的對不對?”
“基本上沒什么大錯?!?p> “那就是說還是有不對的地方了……”青淺有些低落,明明她和青璃都是跟在小姐身邊貼身伺候的,可她學的東西就是比不過青璃。
察覺出青淺心情沮喪,云溪靈摸了摸她的頭,“你能想到這些我就很高興了?!?p> 事實上在云溪靈的心里,她認為青淺能說出表面這層就可以了,但這丫頭能把寧國公府的案子也聯(lián)系起來,這著實讓云溪靈有些意外。
要知道青淺對于這件舊案了解的很少,多數(shù)情況下是一知半解,除去青璃的身份外,她沒有過多給青淺講過。所以青淺能自己想到這一層,云溪靈還是很欣慰的。
得到了小姐認可的青淺心情瞬間由陰轉晴,她把拉著車窗心情愉悅的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
“咦?那不是王小姐嘛,怎么看起來慌慌張張的?!鼻鄿\定睛細看,只見王若心站在街口那兒四處張望。
云溪靈借著青淺拉開的縫隙看了過去,眉頭一皺,對著駕車的夜七道:“小七過去看看?!?p> “好嘞?!币蛊邠]舞著馬鞭,很快來到街口,王若心也看到了青淺的身影,不顧丫鬟勸說跑了過來。
她氣息急促的扶著車欄,“靈…靈郡主……”
“王小姐你先喘勻氣。”青淺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遞了塊干凈的手帕過去。這大冬天的,要是吹了風著涼可難好了。
王若心接過手帕,輕輕按壓著額頭,反復深呼吸幾次后道:“郡主你見到韓梓了嗎?”
“她不是去青山寺上香了嗎?”云溪靈反問。
王若心點了點頭,“是,她是要去上香。我們還約好了等她上完香就來這里碰面,可現(xiàn)在都快一更天了,她都沒有回來。”
少女焦急的聲音中透著擔憂,“我也讓人去了青山寺,看守寺門的小師傅說她早就離開了,可我一路找來都不見她……”
“你先別著急?!痹葡`安撫著,“有沒有可能是她回家了?”
王若心搖著頭,“韓夫人剛剛還叫人來說,讓我們早些回去?!闭f著說著,她的眼中泛起了淚花。
云溪靈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只能提議道:“你讓人去你們經常去的地方找找,如果還是沒有就報官吧,有官府的人幫忙總要好些?!?p> “嗯嗯?!蓖跞粜牟林蹨I,“謝謝郡主了?!?p> “這有什么可謝的?!痹葡`搖頭。
王若心吸了吸鼻子,又帶著一群人風風火火的朝反方向找去。
“但愿不要出事。”青淺輕聲祈禱著。
夜七一邊駕車一邊說道:“小姐要不要我們也派出人去找找?”
平心而論,夜七還是挺欣賞韓梓這個小丫頭的,對人真誠又活潑可愛。
“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到哪兒去找?”云溪靈揉了揉眉心,“你等會兒提前去趟衙門,我怕那丫頭關顧著自己找把正事忘了?!?p> “好?!币蛊邞?。
話語間,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云候府門前。云溪靈才剛一下馬車,守在門口的李管家就匆匆迎了上來,“哎呦二小姐呀,您這是去哪兒了?”
“李管家,我不是說過小姐去看望穎郡主了嗎?”青淺笑著擋在云溪靈身前。
李管家不敢責怪青淺的行為,討好的彎了彎腰,“瞧我這記性,青淺姑娘莫怪啊?!闭f著,他越過青淺對著云溪靈道:“二小姐宮里來人了,就在前廳等著您呢?!?p> “宮里的人?”青淺疑惑了,她低聲自語道:“這個時候來做什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痹葡`說著就朝前廳而去。
云陌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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