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燈。
萬里雪飄,寒風(fēng)刺骨。
距離京城幾十里外的糖坊鎮(zhèn)流光溢彩,鞭炮齊鳴。
靠近糖坊鎮(zhèn)鎮(zhèn)尾的大院內(nèi)立著三間普通瓦房,屋內(nèi)燭光通明,異常熱鬧。
糖坊鎮(zhèn)這家私設(shè)的賭坊并無牌匾,明白的人都知道這里的東家是有身份的人兒。
俗話講,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能進這家賭坊的人上到官僚子弟,下到貧苦百姓,偶爾還能看見幾個異族人。
但不管贏得還是輸?shù)?,哪個從這里出來的,都灰頭土臉。
院內(nèi)一大聲“買定離手”從門板的縫隙中傳了出來。
一進門,屋內(nèi)煙氣繚繞,正對大門的一張紅木長桌上鋪著一張虎皮毯,上面擺滿了銀票和銀錠子。一位身穿破襖舊褲,腳踩破布袋子,一臉污垢的少年正在大喊著:“押大!押大!”
少年雖然一副乞丐樣,但污垢并沒能掩蓋住他臉上的俊美。
剛剛叫喊的破衣少年名叫禹爭。
他算是這里的熟客,屋內(nèi)就數(shù)他最顯眼,格格不入。
今天伺候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賭坊的掌柜,萬常莊。他人高馬大,粗眉闊鼻,衣著金錢百縷夾襖,十指戴滿各樣戒指,金光燦燦。
他一手擺弄著兩張金牌九,一手要接過旁邊的下人抹好煙膏的煙槍,信心滿滿地望著禹爭。
禹爭雙手緊扣雙膝,炯炯有神的雙眼正盯著萬常莊手中的青花瓷碗盤,耳朵豎起來,認真的聽著金骰子撞擊碗盤的聲音。
萬常莊的這張席子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沒個千萬兩的銀票,誰也不敢上桌。周圍也沒人敢隨便看熱鬧。
“砰!”金骰子發(fā)出的清脆聲音瞬息。
萬常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怪異的笑容。
除了禹爭以外的幾個富家子弟已經(jīng)開始下注,押大押小的都有,各個好像都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知一會開碗的時候臉皮會不會掉下來。
聽到萬常莊的這個席子有好戲看,屋內(nèi)的人開始壯著膽湊了過來。
禹爭見桌子上堆成小山包一樣的銀票和銀錠子被屋內(nèi)的燭光照到刺眼,余光又見所有人都將目光定在了這些錢上。他心想,今晚這些都是我的!
萬常莊見禹爭并未下注,撇了撇胡子,哼笑道:“今天你小子挺走運,贏了這么多,要是你還能贏!這些錢你可以全部帶走!一份過堂錢我都不要!”
禹爭今晚運氣異常的好,連續(xù)押中,逼得萬常莊不得不親自上場。
是人都明白一個道理,賭錢見好就收,可禹爭偏偏要賭到底。
禹爭雙眼凝視著桌子上的虎皮上用金線繡著“大小”二字,突然猶豫了一下。
萬常莊可沒這心思看禹爭思考,一番催促下,禹爭最后押的小。他見禹爭已經(jīng)押定了,大聲喊道:“買定離手!開!”當(dāng)碗被掀開時,盤子內(nèi)金光閃閃的三個骰子,分別是“一,三,四”。
萬常莊高呼道:“一,三,四,八點??!小子,你運氣果然不錯!”
禹爭瞬間竄了起來,大喊道:“我贏啦!我贏啦!多謝萬掌柜!多謝萬掌柜”禹爭雙手抱拳,眼睛笑成了月牙,滿心歡喜,雙手將贏來的錢攏到自己面前。
萬常莊哼了一聲,隨后轉(zhuǎn)頭變臉大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明兒請早!”萬常莊輸了一晚上,草草的關(guān)了賭坊。他心里也是納悶,他奶奶的,怎么背了一晚上。
可是萬常莊畢竟是道上混的,小氣可賺不來錢,畢竟這場子還沒散,讓人指指點點的也不好,他對著禹爭眉開眼笑,右手晃動了兩下,道:“幫禹公子收錢。”
禹爭見萬常莊身后三個看場子的小弟走了過來,準(zhǔn)備幫他收錢??伤⑽雌鹕恚湫Φ溃骸芭d頭還沒消,萬掌柜怎么就要收攤子了?怎么?輸不起嗎?”禹爭的話頓時激怒了萬常莊。
萬常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輸不起?”說完他又將碗扣在了盤子上面。
原本交完過堂錢,準(zhǔn)備走出賭坊的人又都返了回來。
金色骰子再次響了起來,屋內(nèi)靜了下來……
禹爭依舊坐在這里繼續(xù)堵下去,無非就是想多贏點錢,還上賭債外,還能過上好日子。禹爭想起這幾年過得渾渾噩噩的,打零工也沒常性,還欠了不少賭債,有時還得行乞,露宿街頭。
他其實很想戒賭,有時賭癮犯了真想砍掉自己的手,可是怎么也下不去刀。
禹爭閉上雙眼,動了幾下耳朵,除去心中雜念。
周圍的人都注視著萬常莊手里的碗盤,屏住呼吸直到碗盤落下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松口氣。萬常莊松手后忙道:“押大押???”禹爭二話沒說,將自己面前所有的錢都押在了小。
當(dāng)禹爭押“小”時,萬常莊右手明顯顫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將碗從盤子上移開。
當(dāng)所有人看見盤子里骰子的點數(shù)是一,二,三六點小的瞬間,屋內(nèi)頓時炸開了鍋,好像每個人都贏得了桌子上的錢一樣。
禹爭面帶微笑,內(nèi)心波濤洶涌,耳邊不時傳來身后你一言我一語的腔口。
“這么多錢得花多久??!?!薄皼]想到乞丐還能翻身,走的什么狗屎運!”
…………
萬常莊眼眉豎起,雙眼圓瞪,喘著粗氣,大喊道:“媽的,你小子走的這是什么運?”萬常莊右手抬起,手指向前擺動了兩下,只見剛剛?cè)齻€看場子的男子一并走了上來。
萬常莊右手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道:“幫禹公子裝錢!”
禹爭抬起右手掌笑道:“就不勞煩幾位大哥了,欠你的錢在這里?!庇頎帉⒆雷由系你y票和銀錠子一摟,頓時分成了兩份,他將自己的一份全都拾進了自己腳下的破布袋里。
這一下錢將破布袋子裝得滿滿登登的,后面好幾個人都扯脖子往里瞧,好像在猜里面到底有多少錢。
禹爭見桌子上還有一張銀票,瞧了一眼萬常莊,瞬間將銀票放進了破布袋里。
桌面頓時空蕩蕩的,那“大小”兩個字顯得那般刺眼。
他雙手緊握袋子口,向后一背,感覺沉甸甸的,差點兒沒將自己枯瘦的雙腿壓斷了。
萬常莊在后面氣得臉都發(fā)白,齒圈舌斷,恨不得一刀將禹爭砍了,但是屋內(nèi)的人實在太多,他只能故作淡定,揮揮手,示意散場后便回房去了。
禹爭背著錢,提心吊膽,快步向鎮(zhèn)子口走去。他知道,今晚贏了這么的錢,萬常莊肯定不放過他。
他心想,走哪條路呢?
往南走去京城,往北走是奉天。
禹爭暗道:“先去京城吧!反正就是別走大路?!彼南?,京城雖然又點兒亂,但是個花錢的好地方。
糖坊鎮(zhèn)西邊有條小路,可以直接插到北邊的大道上,然后再向南行。小路雖說偏僻,但是卻很隱蔽,一般人也不知道這條小路。
禹爭左顧右盼,見沒有人跟過來,便加快了腳步。
冬日嚴(yán)寒,禹爭的一雙破洞的舊鞋每走一步都吱吱作響,小路積雪厚可過膝。禹爭就好像淌水過河一般走得艱難,下半身幾乎沒有知覺。
他一邊走一邊憧憬著到京城以后的美好生活,開一家酒館,每日招呼客人,收著錢,再去個媳婦生個娃。再也不用過著居無定所的艱苦生活了。想到這里禹爭鼻子就酸酸的。
突然,禹爭感覺后面有人跟蹤自己,可是猛地回頭一看,哪有什么人?他緊緊地握住布袋口,又邁出兩三步,咯吱,咯吱,禹爭再次回頭喊道:“誰?”但是他身后根本沒有一個人。
就在這時,從樹上跳下來兩個壯漢。
禹爭麻木的雙腳顫悠了兩下,被兩個壯漢瞬間駕了起來,手里的破布袋也掉落在地。袋子里的幾張一票和銀錠子從袋子內(nèi)掉了出來。
禹爭大喊道:“你們要干什么?放開我!”兩個壯漢并沒有理會禹爭,禹爭被駕起來以后,他們倆就沒有動過,好像兩根木棍子。
禹爭開始不停的掙扎,可他那干瘦如柴的胳膊怎么能拗過兩個壯他幾倍的大漢?掙脫兩下以后,禹爭選擇了放棄。
這一瞬間,禹爭感覺自己的未來破滅了。
忽然,禹爭感覺自己面前又多了一個人,他抬頭一看,正是賭坊的掌柜萬常莊。他上來就是一嘴巴,重重地打在了禹爭凍得通紅的臉蛋上,禹爭的臉?biāo)查g腫了起來,上面還掛著五道手印。
萬常莊一把抓起禹爭的頭發(fā),狠狠地拉向自己沖著他大吼道:“小子,敢贏老子的錢!還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草!”萬常莊像丟西瓜皮一樣,將禹爭的頭甩到了一邊。
禹爭強忍疼痛,抬頭咬牙喊道:“敢開賭坊,就別他媽輸不起!難道誰贏你就搶誰的?”萬常莊見禹爭敢跟他頂嘴,上去又是幾個嘴巴,原本紅腫的臉蛋上,又添上了一道道血跡。
禹爭已經(jīng)麻木了,一想自己好不容易贏來的錢要被搶走了,這口氣怎么能咽下去。他又掙扎了幾下,萬常莊一腳踢了過去,禹爭就好像皮球一樣飛速射了出去,后背直接撞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樹干震搖不定,枝上落雪紛紛落下。
萬常莊右手攥動了幾下,冷言道:“給我往死了打!”話音剛落,萬常莊身邊的兩個壯漢就沖了上去,你一拳我一腳的將禹爭打進了雪堆里。
此時的禹爭無力反抗,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承受著千斤頂一般的捶打。
一股熱血瞬間從食道涌了出來,血液飛濺。
萬常莊將裝滿銀票和銀錠的布袋拿起來,走到趴在地上的禹爭,一腳踩在他頭上,怒道:“別讓我在糖坊鎮(zhèn)見到你,否則我要了你的小命!他媽的,賤骨頭!”萬常莊罵完以后,一口痰直接吐在了禹爭的頭上。
禹爭雙眼微微睜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那充滿希望的錢袋子被人拿走,心如刀絞。那三個帶著罪惡的背影漸漸地隨著他視線變得模糊,漸進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北風(fēng)呼呼地吹,雪花一片片飄落在禹爭的身上,他此時已經(jīng)毫無生息,嘴角上的血液早已凝固成冰。
咯吱,咯吱……
禹爭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好像走來幾個衣衫襤褸的人。他下意識的要抬起右手,張開嘴呼救,可是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禹爭再睜開雙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塊破舊的木板上,身上蓋著兩層臟兮兮的棉被。一位面容枯瘦的老人端著一碗熱水走了過來,“孩子,你沒事吧?來,趕緊喝口熱水?!?p> 這慈祥的聲音好似一股溫泉,流入禹爭的心田。禹爭借著火光,發(fā)現(xiàn)眼前的老人氣宇非凡,絕對不是乞丐。
禹爭感覺全身劇痛無比,動彈不得,尤其是自己的右臂,一點知覺都沒有。
老人將禹爭扶起來。禹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座四面透風(fēng),殘破不堪的土地廟內(nèi),。頂?shù)牟糠滞咂切屈c點掉了一地,關(guān)上的門也破了個大窟窿。
幸好廟內(nèi)升了火,駕著一個破泥鍋,里面好像燒著水,熱氣騰騰,使冰冷的廟內(nèi)變得暖和多了。
火堆不遠處的木板上還躺著兩個沉睡的老人,
禹爭右手無法抬起來,只能勉勉強強地用左手接過老人手里的破碗。老人安慰道:“趕緊喝下去,喝完再休息休息,很快就好了!”禹爭雙眼泛著淚花,不知該如何開口,想起剛才那一幕,他真的后悔自己貪得無厭,暗道:“贏點兒錢就好了,干嘛還去賭?”
禹爭左手顫顫巍巍地將碗靠近嘴邊,熱氣熏在臉上,傷口有些刺痛,但也令他頓時舒服不少。他送了一口水,立馬收口。他心想,這水滾燙無比,還有些苦澀,難道水里有藥?
禹爭再也憋不住內(nèi)心的傷痛,淚花滾滾而來,滴滴落下。
老人摸了摸禹爭的頭笑道:“慢點喝,慢點喝!這服藥可以緩解你的疼痛!”說完,他從身后的草袋子里拿出一個沾滿灰塵的饅頭放在了禹爭的面前,“孩子,吃點東西吧!”
老人說完便笑呵呵地走回到了火堆旁開始取暖,頭不時向門外望去。
土地廟里霎時間靜悄悄的,禹爭望著老人的側(cè)影,又望著手中這碗水,心頭一緊,淚如泉涌,卻一聲抽泣也沒出
他咬咬牙,慢慢收起淚水,將這碗熱水一點點地喝光。禹爭感覺這碗熱水即便再苦,此時此刻也是甜的。
他知道外面兵荒馬亂,不管是誰,隨時都有可能變成荒郊野嶺上的一具死尸。能被人救下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禹爭將饅頭放進懷里,嘗試著左手發(fā)力,可是怎么抬手,胳膊也抬不起來。
無奈下,他只好躺下休息。木板如同布滿鋼釘?shù)尼槾惨粯樱Ьo牙關(guān),嘗試著一點點地平躺在木板上,疼痛依舊沒有放過他。
漸漸的,也就疼過去了,禹爭呼吸開始平穩(wěn),閉上了雙眼。
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星星火點緊跟著馬蹄聲靠近這間破舊的土地廟。
景明冉亓
新書各種求!各種求啊! 初出茅廬小乞丐禹爭在這里感謝大家走入他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