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互相吹捧寒暄,只聽得周圍幾個家丁婢女一身身的起雞皮疙瘩。蘇奕風從短劍上移過目光,用扇子捂著嘴干咳了兩聲,但見兩人興致盎然的緊,只好鼓足了勁咳得稍稍劇烈了些。
終于,九歌回過頭盯著蘇奕風咳得有些泛紅的臉,有幾分擔憂的問道:“師哥,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總是咳嗽?莫不是前幾日下雨著了涼?你的身體竟是這般嬌弱?!?p> 蘇奕風見九歌回頭,又咳了兩聲忙道:“天氣太熱,喉嚨有些干,多喝些水就是了,不妨事。”
連喝了兩杯清茶后,他便提議,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三殿下或許有什么要緊事處理,而天氣又是何等燥熱,身心又是何等煩悶,與其干坐枯等,不如讓一早就請來的傾音樓的妙意姑娘拂琴唱詞一來有益身心健康,二來亦可陶冶情操。
傾音樓乃是金陵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聽曲圣地,聽說它的主人從高人處得來了一種奇特的顏料,可以隨著陽光的變化出現(xiàn)不同的顏色,用來刷柱子再好不過。所以,偌大的傾音樓一天之中就會變幻出四五種不同的顏色,尤其到了正午時分就會發(fā)出如同黃金般令人向往的顏色,立在熙熙攘攘且氣勢恢宏的金陵城中也是格外顯眼。
這顯眼不僅體現(xiàn)在傾音樓會變色的顏料上,更多的則是傾音樓的姑娘們,個個如花似玉,通曉音律,能歌善舞,就連皇宮里的樂師也自嘆不如。
因此,千金一曲舞,在傾音樓實屬稀松平常,也因此成為金陵城中王公貴胄,富甲名門最多的地方。而傾音樓的主人更是神秘莫測,據(jù)說就連傾音樓的管事的公子也不知蹤跡。
對這蒙著神秘面紗的傾音樓,九歌其實非常感興趣,只是出于自己是女兒身的情況,況且還是個名滿天下的才女,貿(mào)然去逛個青樓,可能帶來的后果或許會有些嚴重,便也只能想一想了。
家宴設(shè)在府中的涼亭中,亭子的正前方是一塊高臺,平日里都擺些花花草草點綴院子?,F(xiàn)下卻收拾的十分干凈,上面鋪了一層輕薄地衣,碧綠的宛若盈盈水中一葉芙蓉蓬葉。
燥熱的空氣隨著微風漸漸帶了些許涼意,涼意中有飄飄然的薔薇花香彌漫散逸,蔚藍天際四散紅色花瓣雨,朦朦朧朧的夕陽余暉將整個孟府映得十分絢爛,就在這絢爛中陡然飄下一位懷抱古琴的紫衣女子,輕紗遮面,烏黑青絲纏著飄起來的半片裙角,緩緩落地。
淙淙琴音便在她修長白皙的指尖溢出,流淌,大有仙女從天而降的風姿。碧綠地衣配上她一身紫色紗羅裙,像一只紫色蜻蜓立在晚霞荷花的暮色里,飄飄渺渺卻又愜意婉約。
果然,蘇奕風這個提議是有益身心的,至于男人們看到這如仙女一般的妙意姑娘,會陶冶出怎樣的情操來,她可就沒有時間思量了。
因為,那妙意姑娘雖然半遮著臉,卻生的一副好看的眼睛,微微上翹,亮若星辰。明明冷的像一枝綻放在寒冬里的紅梅,卻偏偏望著蘇奕風的眼神帶出一汪汪暖意來。
彼時的蘇奕風正搖著十二骨的玉柄扇子,吩咐人給九歌加了一碗酸梅湯,九歌禮貌的回了一個稍微甜了一點的微笑,自然蘇奕風笑得更是曖昧。
就在這樣的畫風里,很不合時宜的有尖銳聲來,像是要將這一切全部摔碎。那是妙意姑娘上好的焦尾琴弦斷的聲音,一聲清脆震破耳膜的響徹,貫穿出刺耳的尾音。
蘇奕風皺起眉頭,抬眼望去,但見妙意姑娘正盈盈盯著他,寒眸里分明是冷了幾分。她盈盈起身卻并未行什么禮數(shù)。
這樣的美人,這樣冷的一個美人,即便立在黃昏紅成一片的暮云里,也像是凝著冷氣飄成一片純白。
“蘇公子”,她微微側(cè)身,一字一句如其人一般亦是冷冷清清,“既然你愿意花了大價錢請了我來,以為你總是與那些花花公子不同些,是真心喜歡音律之人?!彼埏L微微帶過一臉懵懂的九歌,“既是為了取悅別人,像公子這樣聰明的人自是有千萬種方法。恰巧今日小女不才弄斷了琴弦,便不必久留了。公子的錢自會有人送還到公子府上。”
微微暮色里是她飄然離去的紫色倩影,隨著晚風漸漸遠去,化成煙紫一點直至消失。
四下靜寂無聲。
九歌第一個回過神來:“師哥,你可是以前得罪過妙意姑娘,又或者……”她壓低聲音“又或者在什么情況下欠下了風流債?!?p> 蘇奕風拿著扇子是手哆嗦了一下,白著臉張了張嘴,還沒得及辯解,九歌又道:“當然了,師哥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有幾個姑娘思慕師哥也是很平常的?!?p> 蘇奕風漲紅著臉,一副不知所措,道:“九歌,不許胡說!我根本就沒見過她?!?p> 九歌托著腮,挑一挑眉,似笑非笑:“這酸梅湯真好喝?!?p> 遠處的桃花樹上垂著半邊青色衣角,少年半閉著眼,曬然。
這一日,齊予澤終究是沒有來,也沒有人再提起。
家宴其實甚是簡單,幾道菜,幾杯酒。涓云帶這闔府大小一一祝賀。還表演了各自準備的小節(jié)目,其中便數(shù)一名小廝的易容術(shù)最為精彩,一張張面孔扮的極為真切。
夜幕拉開,府中依舊燈火輝煌,白越喝了幾杯薄酒便起身告辭了。
酒過三巡,夜風正涼爽舒心,如墨似的天空中突然綻放出絢爛煙花,斑斕美麗,在夜空中詮釋出它應(yīng)有的意義所在。一簇簇,此起彼伏,將天上還未圓透的月亮都照的失了顏色。
九歌看的歡喜,蘇奕風便也歡喜。
蘇奕風搖著扇子白色衣服在徐徐的夜風中飄逸,像是與這樣的夜色融成一片。
他站在她的身邊柔聲道:“九歌,這便是師哥送給你的禮物,喜歡么?”
“喜歡!”她雀躍的像一個孩童。這讓蘇奕風想起以前的孟九歌,那時的她也是笑的這般無邪。只是經(jīng)歷過太多,失去了太多,她的笑顏也在不知不覺中淡的了無痕跡。
今夜她該是開心的吧。
他望著她聲音輕柔的像輕紗拂過云彩:“九歌,師哥其實一直想問你一句。”
“什么?”又有煙花在空中綻放。
他收起扇子,又打開扇子斟酌半晌:“你答應(yīng)陛下的賜婚,是真的喜歡他嗎?”
這段時間來,她其實一直是很頭痛這件事的,她無意間來到這個空間,無緣無故成了什么三殿下的未婚妻。但好在那個殿下無意于她,能拖一日便是一日,眼下的光景也只有等齊予澤主動提出退婚了,若是……九歌嘆口氣,道:“既然陛下賜婚,我能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