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盡力幫著干些雜活，這會讓他好受一點。不知怎么的，對丹生婆婆的走，他有種說不清的愧疚。玉睛的事與他無關，但他卻鉆進玉睛事件里，揪著不放，把一些根根蔓蔓撥出來，把孔家撥得千瘡百孔。他該走了，但他得送送丹生婆婆，在孔家呆的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對丹生婆婆有了特別的感情，當他跟著孔青虬，喊丹生婆婆一聲奶奶時，胸口繞出很溫軟的東西，他的奶奶很早去世了，有時，看著丹生婆婆，他會一陣恍惚，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奶奶的笑容。
周尋不得不承認的是，玉睛的事他仍沒有放下。丹生婆婆去世后，玉睛的事不再被提起，但周尋知道，玉睛已變成結，纏在孔家每個人心里，也纏在他的心里。
孔家的兒孫為丹生婆婆守靈，周尋那幾夜也跟著呆在祠堂。
那天，守到半夜，看靈前有幾個人，孔青虬雙手搓著臉走出祠堂，坐在祠堂門邊的周尋隨上去。月光清涼，孔青虬往寨外遠處走，周尋不出聲地跟著。
終于，孔青虬在一塊田埂坐下。
按我奶奶和大伯母她們的說法，奶奶現(xiàn)在是以魂魄的狀態(tài)存在的，她將要去她們一直相信的那個世界了?？浊囹罢f，靈前那盞燈就是給她照路的，所以要守靈。
周靈知道，孔青虬宣稱自己是純唯物主義者，事實上，下意識里的迷惑從未消失。
你相信我奶奶和大伯母他們相信的那些嗎？孔青虬再次問，這問題已問了很多次，但他從未得到明確答案。孔青虬似乎也沒想過要周尋的明確答案，他看著遠處的山影，繼續(xù)說他的。
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確有靈魂之說，有陰陽世界，有輪回轉世，其實是件好事。孔青虬半仰起頭，人可以一代一代輪回，一世一世地活下去，也就不在乎生命長短了，死去反而是某種新生，這樣，人會活得很安心，總可以重新開始，總是有希望，也有足夠的時間，總有機會弄明白這個世界和世界上的人。
我也挺希望這樣的。周尋說。
不過，輪回是要喝孟婆湯的。孔青虬又說，孟婆湯洗去所有記憶和人世悲喜，失掉了所有記憶的人還是原來那個人嗎？如果不是，從某種意義上說，原來那個人是消失了，包括身體和靈魂。這樣的話，輪回又有什么意義？
我不明白。周尋說。
我也不明白?？浊囹奥曇羯硢?，所以，掌控生命本身才可能有永恒，有真正的希望。
孔青虬又繞回原點。
我有話跟你說?？浊囹捌^臉盯住周尋，周尋胸口怦怦發(fā)跳。
我?guī)е业膱F隊在研究一個項目?？浊囹罢f。
我知道。周尋早就知道的，說，關于人體基因的，你想徹底改變生命，把控生命，太狂妄。別怪我多嘴，太狂妄的人往往要付出代價，特別是科學家，雖然現(xiàn)在的時代人類力量比以往大得多，在大自然面前，在某些自然規(guī)則面前，仍是極渺小的——這些不是套話。
孔青虬不接周尋的話，他談起一件從未跟周尋提過的事。
好幾年了，孔青虬在研究醫(yī)學的同時，暗中研究了不少家譜，著力最多的是孔家家譜，研究了不少地方志，特別注意某些奇人奇事的記錄，研究了各種民間科學記錄，研究了不少關于巫的偏門資料。
孔青虬認定，巫是極特別的人，不單單是人們傳統(tǒng)理解的與神靈相通的、掌握著靈力、有預言能力的人。
他們應該是古代掌握某些科學知識或某種科學技術的人?？浊囹罢f，古代人無法理解，這些掌握著先進文明的人成了不正常的人——巫?？梢赃@么說，有很多巫其實就是古代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