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王大山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去院子外張望過幾次。
暮色時,他如往日一般下工回來,進(jìn)門卻發(fā)現(xiàn)家中空無一人。起初他以為顧青是貪玩出門了或者又去了周家面攤,誰料他一直等到天黑都沒見她回來。
整個同關(guān)城,細(xì)數(shù)下來他們認(rèn)識的人也沒幾個。顧青有可能去的地方他都跑了一遍,一圈下來誰都說沒見過。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回了楊柳巷守株待兔。
在不知第幾次輾轉(zhuǎn)于屋院之間后,他終于在巷子的盡頭望見了一抹灰白。
“阿青,你去哪了?”王大山大步流星的迎了過去:“怎的這么晚才回來?!?p> 顧青欲言又止的搖搖頭:“先進(jìn)去再說吧,給這孩子燒些熱水?!?p> 王大山應(yīng)了一聲,見著顧青須尾俱全的回來,他也就安心了。
楊柳巷子里都是些小院,顧青他們所租的院子不過才兩間屋子。
從前,她和王大山一人一間還算寬敞,現(xiàn)在突然多了一個人就顯得有些局促了。
在回來的路上她就想過了,整個小院只有她住的那間房有兩間屋子,等回去了她就把其中一間收拾出來先讓小杏住著。等以后有合適的機(jī)會,再換個大點(diǎn)的院子。
小杏已經(jīng)按照顧青的吩咐,泡了個熱水澡好好的上床睡覺了。
驟然失去至親的痛苦已經(jīng)將她折磨的心力交瘁。本以為幸福終于近在咫尺,卻在她剛剛伸出手時隨風(fēng)飄散。
昏黃的燭光下,顧青將一天所發(fā)生之事娓娓道來。
王大山義憤填膺地要去為張旺報仇:“阿青,你告訴我這個人是誰?”
顧青搖搖頭,此事她心中已有計較。刑方一伙人看樣子已經(jīng)盤踞城西多時,儼然成了那里的地頭蛇。
王大山若是貿(mào)貿(mào)然的去找他們報仇,顯然是不可取的。
“伍長臨死前說將小杏托付給我了?!鳖櫱嘁呀?jīng)直接把張旺說的送默認(rèn)成托付了。此時的她并不能理解送的含義。
提說起小杏,王大山總算消去了些怒火:“你打算怎么辦?”其實(shí)他也明白,單靠他是報不了仇的。
他就是覺得氣不過。
顧青回答的倒是干脆:“既已承諾過他,我當(dāng)然會好好善待小杏?!?p> 王大山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你與小杏年歲倒是相差不大,不如擇日將她給你定下來吧。”
“定什么?”顧青不明所以。
“當(dāng)然是定親了?!蓖醮笊綗o奈的道:“她爹將她托給你了,那她就是你的人了,這成親不是早晚的事么。”
“定親?”顧青大驚失色的道:“我不能跟她定親的,大哥可別再說了。”
王大山感到十分詫異:“你是沒看中她?”
顧青扶額,這都哪跟哪啊,這讓她咋跟他解釋。
情急之下,她靈機(jī)一動:“是這樣的,我們師門有個規(guī)矩,就是滿二十歲之前不得成親、也不能定親。我拜師前,這些都是立過誓的。”
“怎么還有這樣的規(guī)矩?!蓖醮笊絿@息一聲:“也罷,你們還小,成親之事往后拖拖也可?!?p> 總算蒙混過關(guān)了,顧青偷偷擦了把汗,向王大山道了聲“晚安”,一溜煙的跑了。
再不走,她怕這個漸漸把自己代入父親角色的哥哥再說出點(diǎn)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
夜,靜謐無聲。
后半夜的時候顧青悄悄地離開了楊柳巷,她要去讓那些人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城西還是那副景象,只是有些缺了院門的破舊小院在深夜里看上去多了些詭秘。
顧青疾步穿梭在街頭巷尾之間,風(fēng)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一輪殘月掛在西邊,慘白的月光映射在這一人一影身上。
她知道他們在哪,用過她的藥,就是藏進(jìn)耗子洞她也能將他們挖出來。
然而刑方一伙人卻對此一無所知,白日里六子三人慌慌張張的回來,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個卸甲回來的殘廢竟然跟顧青有些干系。
這可把他們唬了一跳,顧青有多邪門?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所以白日他們幾人自聚在一起后就沒再分開,這倒是幾人的心照不宣。
目前看來,多幾個人在一起倒是管用,一整天下來風(fēng)平浪靜的。
在放下心的同時,這些人中很快就有人抱怨起來:“六子,我說你們至于嗎?不就是一個大夫,咱們這么多人還用怕他?”
六子是跟顧青打過交道的,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事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歷歷在目:“小心出不了大錯,別到時候真出了事?!?p> 那人撇撇嘴不以為意,他就不信了一個大夫就算醫(yī)術(shù)神了點(diǎn),還能邪門到哪去?
“慫貨!”
“你給我再說一遍?”六子怒道,他在城西混了這么久哪這么憋屈過,那人一句話也正好點(diǎn)燃了這幾日積壓在他心底的怒火。
能在一條船上混的顯然都不是什么善茬,何況這些人窩在這里一整天早就心浮氣躁。
“說就說,你個慫。。?!?p> “閉嘴!”刑房忽然冷喝道。
那人更不服氣了:“艸,你倆一伙是吧?老子不干了。”說完他便徑直走了出去。
幾個人當(dāng)中六子與刑方關(guān)系最鐵,他瞧著刑方臉色反常,有些緊張的問道:“阿方,怎么了?”
刑方凝重的看向屋外:“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念詩?”
“念詩?”六子啞然失笑:“行了吧你,咱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念詩?你倒不如說見鬼來得真切。”
說到這,他猛然一頓。
似乎想到什么般瞪大了眼睛看向刑方,屋內(nèi)其余二人顯然也有了某些令他們毛骨悚然的聯(lián)想。
一時間整間房子里鴉雀無聲。
良久沒有聲音傳來,六子小聲道:“阿方,你聽錯了吧?”
刑方搖搖頭,他也懷疑那是他的錯覺。
另一人突然問道:“剛剛大力出去后,你們誰聽見院門的聲音了?”
“沒有。”
“我也沒有。”六子有些六神無主起來。
刑方緊緊咬了咬牙,向靠近門邊的一人道:“毛子,你去看看大力怎么回事。”
叫毛子的人有些猶豫,卻被最先說話的人踹了一腳:“讓你去你就去,咱們兄弟都在這呢,你怕什么?”
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盯在他的身上,騎虎難下,毛子握了握拳走了出去。
余下三人屏息靜氣地留意著屋外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沒打著,打到了小松鼠,
老鼠有幾只?讓我數(shù)一數(shù)。?!?p> 那聲音一字一字的就好比啟蒙的孩童般,極其認(rèn)真又清晰的念道:“一、二”
聲音此時已經(jīng)近了,微涼的聲線中無端的讓人生出一絲妖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