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青闌什么都沒做,沒有冷眼相對,沒有聲斥于她,所以毋淵徹底放開了嚎啕大哭,她說,“你不是答應過要永遠陪著我的嗎?你不該來的,你不曾來過,我就不會渴望點滴的光明,就不會為了一絲絲的溫暖而心生怨恨……”
她的話未說完,便落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青闌終是沒有忍住,沖上前將她抱在了懷里,他什么都說不出,說不出一句請求她原諒的話,只是將她抱的緊緊的,好去填補那顆又空又疼的心。
摩帛見此,自覺不妙,舉起手中的劍,沖著毋淵便揮舞過去,誰知半途夙夜殺出,手里拿著先前那把還沾著窮奇之血的劍,揮開摩帛的劍,直直向前刺入。
毋淵瞪大了雙眼,眼里的淚珠驟然間被染得鮮紅,她的眼中竟是流出了血淚,她的胸口染滿了鮮血,只是胸口這血卻不是她的。
千鈞一發(fā)之際,青闌抱著她偏了偏,夙夜的劍刺穿了青闌的心口。
那是一柄能斬窮奇的劍,青闌自然抵擋不過,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垂在毋淵的身上,在她耳邊小聲說著,“小淵,聽話……走!”
接著夙夜雙手結印,天象大變,諸天光華聚于他神,他頭頂上方展開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應著他的口令,旋轉往下,罩在毋淵身上,毋淵死死抱住青闌的腰身,惡狠狠地抬眼看向那個站在上方的男子,他帶著神的威嚴,神的殺伐,指揮著法陣將她死死的壓制住,她在暈過去之前一直盯著那張臉,她要將他的樣子記在腦海中,刻在骨血里,就是這個人,誅了她的一顆心。
隨后法陣光華萬丈,吞噬了毋淵與青闌,三十六重天上又恢復了寧靜與祥和,好似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摩帛將軍捂著胸口走到夙夜身邊,感應了四周的確是覺察不到一絲毋淵的氣息了,方才不悅的看著夙夜,“神主這是為何?”
夙夜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冷冷落下一句話,“若方才不是我替將軍刺了這一劍,將軍的手如今便該廢了?!?p> 說罷,他便轉身朝著大殿走去,摩帛這才發(fā)現(xiàn),夙夜持劍的那條手臂上滿是齒痕,像是被無數(shù)利齒的野獸撕扯過一般,應是方才他刺中青闌的那一瞬間,毋淵反噬上來的,摩帛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跟著夙夜一同回天帝那兒復命去了。
重闌是跟隨著毋淵一同陷入昏迷的,在她昏迷前,她凝望著站在諸天光華前的那個人,她總覺得自己好似是落淚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落淚,是看到了那個人,還是聽到了毋淵的慟哭。
那個叫夙夜,這個名字讓她異常的熟悉,熟悉到只要聽到,或是想起,心口都像有一根針一樣,在輕輕的扎著。
難道她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殺了青闌,那樣的干脆和果斷,他的劍直直過來,刺中了青闌,他也未曾皺一下眉頭,反倒是更加用力的將青闌的心刺穿,好似一開始他便不是沖著毋淵去的,而是沖著青闌去的一樣。
重闌在夢中再次獲得意識時,耳邊只有低低的呼聲,像是蒼涼的風在哭嚎,也像是傷心欲絕的獸在低泣。
她又想起了那張面容,那張被毋淵狠狠記住的臉,仇視的臉。
不知道為什么,她卻覺得那個人或許并不像毋淵所想的那樣可恨,會不會他有什么苦衷呢?
想到這里,重闌苦澀一笑,這同她又有什么關系?
她只是發(fā)了一個不太好的夢,荒涼的夢。
重闌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毋淵已經(jīng)回到了桃花洞天之中,只是現(xiàn)在的桃花洞天,已然沒有了曾經(jīng)的繁花似錦、仙氣繚繞。那坍塌的木屋,干裂的黑色土地,以及恐怖的舒展著枯枝的花樹,都在告訴她,這里只有荒蕪與頹圮,再也沒有溫暖和光明。
毋淵埋葬了地瓜,就埋在那池溫泉里,地瓜死前毋淵想讓他躲到木屋里,可是木屋坍塌了,他沒能躲起來,所以才跑回去找她……
毋淵把他葬在這里,便是想要告訴他,已經(jīng)安全了,她把他送過來了。
地瓜從前很喜歡這池溫泉,總是會偷偷的變回原型,泡到溫泉里,然后靠著山石,聽著木屋里毋淵與青闌打趣兒說話,他說他覺得這是一種屬于人間的溫暖,是一種很踏實的感覺。那會兒毋淵敲了他的頭,扯著他的耳朵,罵他是在為泡溫泉找一萬個理由,他就嘻嘻的笑著,任憑毋淵訓斥他,反正每次打在身上的力道總是很輕,罵他的話總是很軟,沒有關系。
地瓜心里是喜歡毋淵的,這種喜歡很特殊,無法被世間任何一種感情所劃分,他對她或許是雛鳥情節(jié),或許是原始崇拜,又或許是男女之情,總之他很喜歡她。
可是每回看到毋淵縮在青闌的懷中,露出甜蜜、嬌憨的姿態(tài)時,他也不會覺得酸澀或是難受,反而覺得開心和滿足。
如果毋淵能一直和青闌幸福的在一起就好了。
這也曾是地瓜的心愿。
只是地瓜的心愿與復雜的情感,從未讓毋淵知曉過,而居于另一個視角的重闌,卻是一清二楚,這種清楚,讓重闌時常感到心痛,一陣一陣的,好似要將她從夢中剝離出來,可每次又沒能成功讓她清醒過來。
她有些不想再夢下去了,因為這個夢讓她很難過,她的心隨著毋淵的遭遇一點一點的受到傷害,看著毋淵拖著青闌,踉踉蹌蹌,一步一步地走進石宮時,她甚至有一瞬無法呼吸。
毋淵的背影看上去比在天宮時更加脆弱和單薄了。
她讓青闌躺在玉榻上,仔細的為他擦干凈了面頰,幫他換了自己做的喜服,自己也換上了,然后她就握著青闌的手與他躺在一起。
青闌氣若游絲,眼睛轉到一邊,認真的看著毋淵,毋淵抱著他的腰身,對他說,“青闌,你不要怕,你去哪里我就會陪你去哪里,如果這個天地間容不下你,我也不會獨留在此?!?p> 青闌勾了勾唇角,費力的伸手撫上了她的眉眼,細細描繪著她的容貌。
三十六重天上,夙夜的腦海中閃過了青闌與毋淵并肩躺在玉榻上的畫面,耳邊再次聽到天帝的質(zhì)問,他斜眼睨過去,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天帝為何非要誅了那饕餮?她不同于窮奇,并未曾危害一方,數(shù)萬年來也一直在克制自己的天性?!?p> “她如今克制得住,不代表永遠克制得住,遠古獸族有多邪惡,有多可怕,夙夜神主亦是領教過的,倘若不是為此,夙夜神主也不會舉族加入萬神眾族之中。”
提起過往,夙夜冷哼一聲,便又道,“天帝這話倒是不錯,饕餮力量確實令人膽寒,本座才斬殺了窮奇,元氣大傷,而摩帛將軍倘若方才硬要一戰(zhàn),恐怕神族就要失去一員大將了,再者,誰也不曾想青闌帝君會擋下這一劍,本座也是無奈之下才將饕餮封印起來,只要本座不死,饕餮封印便永遠不會解開,至于本座何時隕落,天帝尚且可以寬心,不會是這幾萬年光陰?!?p> 他嘴角勾著邪肆的笑,言辭里逼的天帝無話可說。
見一眾神仙都閉上了嘴,摩帛也是剛剛受了恩惠,站到一旁去默不作聲,夙夜得意的點了點頭,“天帝的要求,本座已經(jīng)達到,便不再天宮叨擾,回崇阿宮了?!?p> 說罷,轉身自顧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