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
自從托樂死的那一天后,獅再沒有來過鉗魚碼頭。
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也只是為了和施維因說一句話。
“我讓那家伙固定晚上十點鐘在漁人酒館露面,你哪天有空就過去吧。”
“一個星期后,他們就會返航。”
說完這句話,獅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漫天的鵝毛大雪中,沒有再露過面。
躊躇了兩天,施維因終于下定決心去見一面新船長了。
“一、二……”
月光下,施維因獨自一人走在去往漁人酒館的街道上,借著微弱的光芒,他打開李煒給的那個錢袋子,一枚一枚地數(shù)著錢幣,既緊張又肉痛。
這些錢一定能讓他吃上美妙的食物、玩到能取悅他的女人、穿上柔順舒適的衣服。
而在救老葛蘭的事情上,這些錢只能提供一個可能性。
他得為老葛蘭提供這個可能性。
似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推著他不住地往前邁步,回過神時,漁人酒館的百葉門已經(jīng)近在咫尺。
站在門口,再次確認(rèn)了一遍錢幣的數(shù)額后,施維因抿著嘴唇,下定決心,大力推開了酒館的門。
即使臨近深夜,酒館內(nèi)的人群依然熙熙攘攘。
嬉笑怒罵,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在酒館中借著酒精釋放著自己的疲勞與壓力。
施維因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在酒館的正中間,最亮堂的地方,那位新船長正和看樣子似乎是他的朋友的人喝的起勁。
面前的空酒瓶排成一列,還在不停往嘴里灌酒。
施維因做足了被大罵一頓然后被趕出去的心理準(zhǔn)備,臉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靠近桌子,落座。
“喝得還高興嗎?”
“嗯?”
新船長瞇著迷醉朦朧的雙眼,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施維因,苦惱地思索著什么。
他睜大雙眼,又觀察了一會兒,見他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施維因也不敢出聲打擾,拘謹(jǐn)坐在那里陪著笑。
“哦!”
突然,可能是酒精影響,新船長的一舉一動都顯得相當(dāng)浮夸,他伸出食指,上下抖動地指著施維因,說道:“你就是,施維因?”
“對?!?p> “聽說,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額,其實……”施維因在腦中重新組織著語言,把心一橫,說道:“我有個朋友,想上你們的船,煩請您能不能幫幫忙?”
他又急忙補充道:“當(dāng)然,我是有報酬的……”
“可以?!?p> “誒?”施維因發(fā)出一聲蠢笨的疑問,他怎么也沒料到,這個船長竟然那么輕松就答應(yīng)下來了。
要知道,萊茵王都的法規(guī)明確規(guī)定,往返于萊茵王都的任何船只上的人員都得通過王都登記,中途加入無關(guān)人士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舉手之勞,還有其他問題嗎?”
新船長豪爽地喝了一大口酒,他那種喝法,與其說是喝酒,不如說是直接把酒往自己臉上倒。
“呃,那你們需要報酬嗎?”
施維因猶豫地拿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卻差點沒有用武之地的錢袋子,問道。
不要覺得施維因的行為好像很傻,明明別人不要報酬也答應(yīng)幫忙,卻主動提出是否需要酬勞,浪費錢財。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正常的交易,難免會懷疑對面有鬼,施維因擔(dān)心等到老葛蘭上船,他們反手把他仍進海里。
“哈哈?!毙麓L也不客氣,把錢袋接了過來,掂著重量,爽快地說道:“好吧,這就當(dāng)做他的升艙錢了,我們會讓他住在船上,包吃?。 ?p> “謝、謝謝?!?p> 施維因一邊道謝一邊離開了座位。
直到重新出現(xiàn)在酒館門口,施維因的大腦還是處于一種暈暈乎乎的狀態(tài),他不可置信,這件事竟然這么簡單就辦好了。
喜悅感沖淡了失去錢財?shù)娜馔锤?,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葛蘭。
告訴他:你有救了!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這種時候,按照老葛蘭的習(xí)慣加上病重的軀體,他應(yīng)該早就休息了。
但是心里的愉悅又迫使他要找個人炫耀一下,于是他萌生出了一個念頭:“去看望一下阿法納吧?!?p> 哦,別誤會,他真不是一個對阿法納感興趣到跟蹤他,查出了他的居住位置的死變態(tài)。
這是因為阿法納在求工作的當(dāng)天,就把自己的所有個人信息都大聲地告訴了威爾遜,直到被威爾遜罵道:“我要去你家門前排泄嗎?”才停止,給他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說走就走,施維因想象著老葛蘭聽到這個好消息后興奮的表現(xiàn),樂呵地朝前方走去。
酒館內(nèi),剛剛還在酗酒的新船長與他旁邊的朋友,都好似換了一個人,互相打趣,冷靜地商討著,哪里還有半分剛才醉醺醺的感覺。
新船長還在灌酒,但是他臉上的紅暈徹底消失不見了,喝酒好像在喝著白開水。
“這里的酒真難喝啊。”
他旁邊的朋友問道:“為什么答應(yīng)他,這可是觸犯了法律。”
“無妨,萊茵王都海岸管理處近九成都是我們家族的人,造假還是輕輕松松的?!?p> “而且讓獅欠我們一個人情,百利而無一害?!?p> “不過,就這么點錢,不是獅我都懶得理會?!?p> 他背靠椅子,晃晃悠悠,將那袋錢幣拋起又接住,滿不在乎地說道:“說不定造假都不需要?!?p> “誰能保證在這么長的航行時間,船上的人不會出點什么意外?!?p> 阿法納家所在的街道上,施維因用雙手摩擦生熱,數(shù)著房屋序號,通過記憶里模糊的印象,總算是找到了具有阿法納所說特征的房子。
由于夜已深,四下無人,他小心翼翼地先探頭在窗口張望著,發(fā)現(xiàn)房子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見是否有人仍然在居住。
“砰砰?!?p> 施維因伸手拍門,屏住呼吸,卻聽不到屋內(nèi)傳出一點異響。
他心里有點難受,又感覺惋惜,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不見呢,唯一的解釋,只有他的尸首可能已經(jīng)在哪個不知名的,陰暗的角落躺著了。
這樣想著,施維因旋即打算轉(zhuǎn)身離去。
“吱?!?p> 門,開了一條縫,腐朽的木門發(fā)出了刺耳的噪音。
施維因訝異地回頭,門縫里,依然被黑暗所占據(jù),但施維因心里發(fā)毛,他總覺得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盯著自己。
“阿法納?”
話音剛落,門被徹底打開,月光如水華般灑落,一點一點地顯露出了站在門前的那個身影。
如施維因所料,阿法納悄無聲息地站立在門口,但與平日不同,他的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
不過這還是讓施維因送了一口氣,他剛才的想法,是“不會是阿法納的尸體,雙眼流著鮮血開門吧”。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還沒有脫離施維因那貧瘠的想象力。
“你怎么最近都不來上工,那么高興,撿到錢了?”
施維因走上前,大力地拍著阿法納的肩膀,略帶點激動的情緒,說道:“我還以為哪天就看到你被雪埋起來的尸體了。”
“哈哈?!?p> 阿法納嘴巴咧得更大了,他的語調(diào)變得高昂且尖細(xì),似乎下一秒就會破音,他笑呵呵地回應(yīng)道:“怎么可能,施維因,我不會死的?!?p> 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是施維因腦子里剩下的唯一的想法,現(xiàn)在,在他眼前的阿法納,雖然長相、聲音、年齡,種種特征都與之前的阿法納別無二致,但性格上簡直判若兩人。
“你瘋了嗎?”
他不是在罵人。
“不,施維因,我很好,好得不得了?!?p> 阿法納的聲音帶著對不知名事物的向往,他的精神莫名地亢奮,他熱情地邀請施維因進入屋內(nèi)。
“來吧,施維因,我給你說說,這幾天里,我發(fā)生的故事。”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不過施維因也沒有拒絕,因為他對能導(dǎo)致阿法納發(fā)生這么大轉(zhuǎn)變的事情也挺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