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韓江南自首
晚上,當(dāng)天色全黑下來之后。衣冠楚楚的韓江南獨自一人走到法租界巡捕房,開門走了進(jìn)去。他今天沒有開車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再開車回家了。
當(dāng)韓江南推門而入的時候,立刻有一名巡捕將他攔下,厲聲質(zhì)問:“干什么的?”
韓江南淡然道:“自首?!彼憩F(xiàn)極為鎮(zhèn)靜,就好像說著一件與自己全然無干的事情。
里面坐著的巡捕頭都沒抬,大聲埋怨道:“自什么首啊?沒看到我忙這么呢嘛……”
韓江南道:“我是林哲瀚碼頭的貨運經(jīng)理韓江南,我來自首私運鴉片一事?!?p> 這句話一落,巡捕房里所有巡捕都驚呆了,齊齊扭頭看向韓江南。韓江南一臉淡漠,他伸出雙手,做出要戴手銬的架勢,說道:“帶我見巡捕長。”
……
第二天一大早,各大報館記者蜂擁來到審訊室參加一場新聞發(fā)布會。他們都聽說了韓江南自首私販鴉片的事,都想在第一時間搶得頭條。
不多時,韓江南在兩名巡捕的押送下來到審訊室臺前。臺下記者們的閃光燈對著韓江南嘁哩喀嚓閃個不停,韓江南卻全然無動于衷,任憑他們照了個通透,面無表情地坐在審訊椅上。不論如何,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是安然的。
巡捕長同其他幾名巡捕頭坐在韓江南對面,問道:“韓江南,你有什么要說的?”
面對巡捕長和其他幾十名記者的拷問,韓江南緩緩說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林會長無關(guān)。你們應(yīng)該放了會長,治我的罪?!?p> “你說的林會長是林哲瀚嗎?”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是我責(zé)成馬國強(qiáng)招募工人,付以三倍薪酬、利用全市罷工空檔謀取私利。當(dāng)夜午時,我打開碼頭大門,安排工人在碼頭接貨后運在貨車上,再運往市內(nèi)各地下煙檔?!?p> “馬國強(qiáng)現(xiàn)人在何處?”
“不知道,我懷疑他是畏罪潛逃。”
“賣家是誰?買家又是誰?”
“上下家皆為電話聯(lián)系,我只提供渠道,收取短利?!?p> “說具體!”
“愛德華飯店大堂電話,撥五九九,接長安商號?!表n江南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又道:“這是我收到的贓款?!?p> 巡捕上前拿過銀票,點過兩遍之后說道:“一共三千大洋?!?p> 巡捕長點頭,又問韓江南:“三千大洋,確實不是你一個碼頭經(jīng)理能賺得到的,共有幾次這樣的私販煙土罪行?”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韓江南想了想,緩緩說道:“販運煙土,是我自己私欲使然,和林哲瀚毫無干系。他家大業(yè)大,任人唯親,若果說錯,只在錯認(rèn)了我,并無其他罪責(zé)?!?p> 巡捕長道:“韓江南,你知不知道,私販煙土,可是重罪。我再問你一句,你說的是否屬實?”
韓江南道:“句句屬實!”
這時,巡捕長向一旁的書記員點點頭,書記員拿起一張寫滿了字的紙遞給韓江南。韓江南接過看時,只見紙上羅列自己的種種罪狀。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把眼睛一閉,默默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巡捕長提起紙后,扭身吩咐道:“收監(jiān)!”立刻有兩名巡捕上來把韓江南帶走。
此時,記者們?nèi)缤l(fā)瘋般圍了上去,紛紛追問道:“韓江南,你和林哲瀚走的這么近,你是不是在為他洗脫嫌疑?”
“這是頂罪,韓江南你根本就沒有販賣煙土,是不是?”
“韓江南,有傳你喜歡林哲瀚之女林巖多時,這次你是否在為愛犧牲?請說幾句話!……”韓江南一言不發(fā),在巡捕的護(hù)送下離開審訊室。
鄭偉混在記者中間,也不知該說什么,眼見韓江南同自己擦肩而過,只是說了句:“韓江南,在獄里保重……”
一直面無表情的韓江南看著鄭偉笑了笑,慘然離去。
……
上午,工會辦公室內(nèi)。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dāng)我從鄭偉口中得知韓江南自首的事情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韓江南給林哲瀚頂罪了?你確定?”
鄭偉道:“當(dāng)然確定啦,我剛剛參加完記者發(fā)布會。”
仇凌請鄭偉坐下,問道:“小鄭,慢慢說,到底是什么情況?”
鄭偉道:“就在今天早上……”于是一五一十地介紹了發(fā)布會中的所見所聞。
仇凌和我聽完之后都是愁眉不展。均覺韓江南這次是攤上大事,實難脫身。
不多時,李軍從外面回來了,我剛要說事情經(jīng)過的時候卻被李軍打斷:“事情的經(jīng)過我都聽說了,不過有些問題我就不是很懂了,本來所有的矛盾都是集中在林哲瀚身上,這韓江南正好可以擺脫干系,為什么偏要在這個時候要替林哲瀚頂罪呢?這私販煙土可不是小罪??!”
仇凌看了看我:“這個答案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
我搖了搖頭,嘆道:“這小子……除了為巖兒,我猜不出還有別的什么原因。”
鄭偉忽道:“會不會是他內(nèi)心發(fā)現(xiàn)了呢?不想林哲瀚替自己背黑鍋?”
我臉現(xiàn)慍怒,大聲道:“我再說一句,我還是不信他會干這樣的事!”直到現(xiàn)在,我居然還肯相信韓江南的為人。然而這也怪不得他,畢竟韓江南到了雷公館之后實在變得太多,以至于連我都無法確切猜到韓江南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而我作為對韓江南有救命之恩的兄長,自然一心都盼著他好,當(dāng)然不會把那些大奸大惡的事情安在勝似自己親弟弟的韓江南身上。然而我卻不知道,正是這些護(hù)短的想法,才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事情真相,甚至釀成了后來一出天大的慘劇……
其他人顯然不像我那么肯無條件無保留地相信韓江南,但在我執(zhí)拗的態(tài)度下,卻都不方便明說。李軍只得轉(zhuǎn)移話題:“無論怎樣,這下林哲瀚就可以脫罪了。后面的停罷協(xié)議就可以繼續(xù)了,這對我們來講還是一個好消息啊。”
我搖了搖頭:“我要去巡捕房看一下韓江南,當(dāng)面問問他為什么這樣做。”剛要出門的時候,賈六卻帶著胡大力走了進(jìn)來。
我一愣:“師兄,你怎么來了?”
胡大力道:“來和你們說件事,我下面的一個弟兄前晚居然遇見了楊守才!”
“楊守才?確定是他嗎?”
“我那弟兄以前和他們打過交道,拉過楊守才的車,說一定是他。大家對這個消息都很詫異。”
仇凌沉吟道:“這個人已經(jīng)銷聲匿跡有段時間了,我還以為早就逃出上海了,原來一直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說著,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胡大力道:“師弟兒,他一直可和你有仇,那天在街頭刺殺咱們的會不會就是他?”
我想到刺殺自己未成反喪命的長槍小楊,點頭道:“很有可能,但他突然冒出來刺殺我,絕不是之前那些仇這么簡單?!?p> 李軍道:“你的意思,那些被日本人收買的中國人就是楊守才的人?”
我問道:“你們還記得楊富遠(yuǎn)說的嗎?那些鐵血救國會的人出手更像是混混。那晚行刺我和小雷先生的人也應(yīng)該是這同一伙人?!?p> 仇凌點頭道:“細(xì)想一下,整個上海灘能很快形成規(guī)模的打手組織確實也沒有幾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楊守才現(xiàn)在雖不能和最鼎盛時期相比,但他的實力應(yīng)該還是保有很強(qiáng)的勢力?!?p> 我眼睛一亮,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說道:“我們一直被日本人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時候我們還擊了?!?p> “你有什么想法?”嚴(yán)華問道。
我道:“那些日本人既然懂得利用輿論陷害林哲瀚,我們當(dāng)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仇大哥,這件事需要總工會的配合,但更重要的是老鄭,你可是要派上大用場啦!”
鄭偉摩拳擦掌,興奮的兩眼發(fā)光:“好啊,你說讓我干什么?”
我道:“我馬上就和你說,我保證經(jīng)此一戰(zhàn)后,你鄭偉就會成為上海灘的頭牌名記!”
……
當(dāng)林巖聽王瑩說起韓江南自首的消息時,忍不住瞪大了雙眼,驚問:“你說什么?”
王瑩道:“今天上午,韓江南到法租界巡捕房投案自首,還同時召開了一個小型的記者會。說整件煙土案都是他一人所為,和你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為什么這么做?”
“他還能是為了什么?”
“這個傻瓜……”林巖急忙從床上爬起來,翻身下地。她現(xiàn)在終于知道韓江南口中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了。
這個傻瓜!居然連商量都不商量就去巡捕房自首,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難道他不知道私運煙土是多大的罪過嗎?難道他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喜歡他嗎?真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王瑩生怕林巖半路上暈倒過去,連忙攔下她說道:“你身體還沒養(yǎng)好,你要去哪?”
林巖搖頭喊道:“我要去見他!”說著,連忙穿上鞋子,急匆匆沖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