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苔攥著裙擺，沒有吱聲。

　　“寶小姐，你可知道你似何物？”

　　褚肆的話音一轉(zhuǎn)，阿苔茫然無措，實在不知道這人想要做什么。

　　“何，何物？”

　　褚肆從懷里摸索出香煙，煙霧繚繞中，褚肆朝一側(cè)的白底藍(lán)花的青花瓷花瓶努了努嘴。

　　阿苔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此刻的阿苔又羞又怒，“肆少爺這是何意？你我堪堪幾面之緣，可是次次你都百般折辱于我，究竟是為何？”

　　一股腦說出了自己心里的話，阿苔很是暢快，但是看見褚肆晦暗莫測的神情，阿苔又有些后怕。

　　“為何？”褚肆嘴里反復(fù)念叨著這兩個字，“陸米苔，任何人都可以問我，為何，只有你不可以。”

　　褚肆站起來，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身上，男人欣長的身影將好把阿苔整個人罩住，格外壓迫逼仄。

　　“陸米苔，不論你信不信，你的前世今生，我都知曉，全部知曉，這輩子，我是來討債的?！?p>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都滲著寒意，就好像暗夜里的毒蛇，陰鷙沉郁，渾身上下帶著濕潤的寒氣，讓人戰(zhàn)栗。

　　褚肆步步緊逼，阿苔止不住地后退，眼圈都紅了，淚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何債？怎算？何還？我又怎般欠下？”阿苔仰頭看著褚肆，硬著頭皮問到，話里話外皆是不信褚肆這般胡話的。

　　“何債，怎算，何還，全該是由我這討債的人來說的，寶小姐無需過問。至于怎般欠下，一輩子的事情，三言兩語又怎說得清楚?！瘪宜粱氐?，“寶小姐只需記得，你就是欠了我的，需得一輩子來還?！?p>　　“還有，別想著再逃開我?！?p>　　“陸米苔，這一次，你若是又逃了，我怕是又得瘋一場了。”

　　“人若是瘋了，內(nèi)里的芯子又得換一遭了?！?p>　　不知怎地，阿苔覺著，褚肆這最后一句，似乎有些不一樣。

　　只不過還未等阿苔回過神來，那人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但是自從那日宴會之后，阿苔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在見過褚肆，只是時常會從陸家人嘴里聽見褚肆的名字。

　　生活似乎也漸漸回到了正軌上。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喬遷宴之后，陸老夫人似乎也回復(fù)了正常，日子就好像回到了褚肆沒有出現(xiàn)的時間里，陸老夫人開始像往常一樣，整日里就打打牌，拾掇拾掇花院子，唯一不同的便是，陸夫人在自己的日常娛樂活動里加了一項遛貓，卻也不再故意把福寶逗進(jìn)隔壁洋樓了。

　　不論怎樣，陸老夫人的精神頭總算是一天天好了起來，陸家眾人也放心了。

　　新式學(xué)堂里倒是發(fā)生了一些讓人不快的事情。

　　先前追求葉郢的那個女孩兒從學(xué)校的天臺上摔下來了，萬幸的是，樓層不高，小姑娘僅是跛了一條腿。但是因著這件事情，學(xué)堂里停課兩日。

　　林家家境普通，本來學(xué)校是要給予林家補(bǔ)償?shù)?，但是林家人愣是沒要這筆賠償，而是用這個補(bǔ)償換取了林舒婷繼續(xù)上學(xué)的機(jī)會。

　　至于林舒婷為什么會從天臺上摔下來，眾說紛紜，有人說小姑娘是求愛不得故而想要為愛殉情；也有人說是別人欺壓得很了，精神受不住了；更有甚者說她是被邪祟沾了身·······

　　養(yǎng)了一個多月，林舒婷重新回到了學(xué)堂，只是瞧著比以往更加沉默憔悴了。

　　“敏珠，這兩個式子如何合并？”阿苔手里拿著算數(shù)的書，愁容滿面，她已經(jīng)咬壞了三個國字號鉛筆頭了，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霍敏珠還未開口，旁邊的方怡然卻先嚷嚷開了，“阿苔，你都已經(jīng)瞧了一路了，上課弄不明白，都下堂了你還在琢磨，走路看書會傷了眼睛的?！?p>　　阿苔的目光依舊沒有從書本上挪開，她直接忽略了方怡然的話，頓住了步子，拉了拉霍敏珠，“敏珠，你快瞧瞧，今日我沒交上作業(yè)，明日里若還是交不出來，可就慘了?！?p>　　霍敏珠看見阿苔著急上火的樣子，反而笑了，“阿苔，你莫要著急，不急這一時片刻，今晚你去我家，我一定好生給你教明白了。眼下先好生走路，依怡然說的，走路看書會害了眼的?！?p>　　阿苔有些不安心，但是兩位女友都這般奉勸道，也只好作罷，只好把東西都收起來。

　　就在阿苔停下腳步低頭收拾東西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身影，撞的阿苔一個咧哫，懷里的書和紙都散了一地。

　　抬眼一看，竟是那日被困在洗手間的姑娘，阿苔的不滿瞬間消散了幾分，“是你？”

　　那姑娘神情躲閃，三兩下拾起阿苔落在地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jìn)阿苔的話里，然后一句話也沒有便匆匆離開了。

　　小姑娘身形格外單薄，弱不禁風(fēng)，走路姿勢也是別別扭扭的，一上一下，仔細(xì)瞧瞧，右腿的地方似乎很不利索。

　　霍敏珠和方怡然趕緊跑了過來，霍敏珠幫阿苔收拾東西，方怡然檢查阿苔身上有無不妥，嘴里念叨著說：“這林舒婷真沒禮貌，撞了人也沒個道歉的話。果然百聞不如一見，跟傳聞中的一樣討厭。”

　　“那人是林舒婷？”

　　阿苔問道。

　　方怡然說：“阿苔你竟不知道？整個學(xué)堂里，跛了一條腿的女學(xué)子估計也就她獨一份兒了。”

　　“為何跛了腿？”

　　“不知道?！被裘糁檎f，“方怡然少說這些是非，浪費精力。”

　　“哦，”方怡然回，“話說，阿苔聽你的語氣，似乎是認(rèn)識她？”

　　阿苔：“之前有過一面之緣。”

　　“這人心術(shù)不正，阿苔你少與她來往。”霍敏珠把書袋子遞給阿苔的時候這般說到。

　　眼下距離下堂也有些時候了，過道長廊上零零星星地走著一些學(xué)生。

　　“霍敏珠！方怡然！寶小姐！”

　　三個人正在走著，對面的長廊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叫聲。

　　王亭舟穿著黑色的改良學(xué)生裝，手里揮著報紙，沖阿苔一行人叫著。

　　眼看著三人轉(zhuǎn)頭望向自己，王亭舟又說到：“葉郢著手參與的第一刊報紙出來了，一起看看唄?！?p>　　葉郢去了報社實習(xí)，參與制作的第一份報紙出版了，這倒是引起了幾個人的興趣。

　　眨眼間的功夫，王亭舟已經(jīng)穿過兩側(cè)的長廊，跑到三人的身邊了。

　　“葉郢呢？”方怡然問，“從前只知讀報，不知這制報的流程，現(xiàn)下到可以多問問葉郢了?！?p>　　“問我還不是一樣的?！蓖跬ぶ蹟傞_報紙說到，“葉大公子可忙，那可是沒有空招呼你。”

　　“就別在這路上看了，”霍敏珠說，“去我家，坐下來之后慢慢看，正好阿苔也要去我家，我給你輔導(dǎo)輔導(dǎo)算數(shù)?！?p>　　“得，也成。”

　　今日霍家?guī)讉€姨太太約著外出踏青了，霍夫人喜靜沒有便沒有去，幾個人到霍家的時候，偌大的房子里，就之間零散的幾個傭人。

　　霍夫人坐在沙發(fā)上給陪兒子看連環(huán)畫冊。大少爺在二樓辦公。

　　“阿娘?！?p>　　霍敏珠進(jìn)門就喚到。

　　小少爺霍元雍聽見家姐的聲音，瞬間樂開了花，“阿姐！”

　　霍夫人笑了笑，“今日怎么下得這般早？”

　　“霍夫人好?！?p>　　“霍阿姨好?！?p>　　阿苔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叫到。

　　“都來了?！被舴蛉四樕嫌肋h(yuǎn)都掛著溫柔的笑，轉(zhuǎn)頭便吩咐傭人阿金，“阿金，去給幾位少爺小姐們準(zhǔn)備些零嘴，二樓起居室且快去安排安排，另外，今晚讓廚房多加幾個菜。”

　　“謝謝霍阿姨?！狈解蛔焯鸬卣f到。

　　“都是自家孩子，不用謝?！?p>　　“阿娘，我們先上樓了?！被裘糁檎f著一把抱起了小少爺霍元雍，“元雍跟我一起。”

　　霍元雍指了指趴在一旁的福寶，“寶，寶，一起。”

　　霍夫人拍了拍他的屁股，“你這小臭蛋，帶你一個盡添亂的就夠了，不準(zhǔn)把福寶帶進(jìn)去。”

　　小少爺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