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人無再少年
……
“娘娘,今兒早上,麗妃那邊的小太監(jiān)給副房長帶了句話?!?p> 四下無人,翠微貓在拓跋皇后耳邊輕聲道:“麗妃讓他問一問副房長,他給陛下最愛吃的炙白肉里加了什么好料?”
皇后“蹭”一下站起來。
她起身太猛,嚇得翠微趕緊扶住一疊聲地道:“娘娘慢些,慢些,仔細(xì)龍?zhí)?!?p> 拓跋皇后面色凝重,在翠微攙扶下緩緩重新坐回椅中:“好麗妃,倒是本宮小瞧你了!”
這位面皮白凈的副房長不是別人,正是被拓跋家收買,暗中給魏帝投放元仙丹粉末的下藥人,之一。
茲事體大,拓跋皇后問翠微:“人控制住了?”
翠微為難地道:“奴婢讓血影去抓人,副房長反咬一口……說是早知會有今天,已經(jīng)留下信和證物,要求立刻送他出宮離京,否則……”
皇后大怒:“他不顧全家老小的性命了嗎!”
翠微輕聲道:“他說,他活一天反倒能保家人一天,不如博一博?!?p> 拓拔皇后狠狠地捏著椅子:“立刻通知家主?!?p> 翠微道:“已經(jīng)派人去了。娘娘且寬心,或許副房長一時不慎,引麗妃的人捕風(fēng)捉影起了疑心。這話奴婢聽著模棱兩可,更像試探,麗妃未必真知道什么?!?p> “知道就晚了?!?p> 這事兒不能存一絲僥幸,拓拔皇后思忖片刻道:“今日惠風(fēng)和暢,翠微,隨本宮到瓊林走動走動。”
翠微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提醒:“娘娘,家主要您閉門養(yǎng)胎,萬萬不可參與廢太子一案?!?p> 拓跋皇后抬起左手,語氣略沉了些:“副房長之事與廢太子的案子無關(guān)。翠微,認(rèn)清你的主子!”
翠微是拓跋皇后從娘家?guī)нM(jìn)宮的,膽大心細(xì)樣樣都好,就是忠心的對象沒拎拎清,有時把家族擺在她這個娘娘前頭,讓皇后十分不爽。
“奴婢知錯?!?p> 翠微溫順地應(yīng)了一聲,扶住皇后伸出的手。
……
馮捕頭強裝鎮(zhèn)定,迅速將布老虎摁回托盤里。可惜他這一抓已經(jīng)露了馬腳,說來奇怪,每當(dāng)你想掩蓋什么,旁人總是格外心明眼亮。
宇文丞相忽然悠悠道:“且慢——”
馮捕頭眼皮一跳。
“諸位,老夫依稀瞧這只老虎布皮完整,包裹嚴(yán)實,莫不是老眼昏花?”
托盤的小太監(jiān)立馬動手給布老虎翻了個兒。
這下沒遮沒攔,眾人都看出布老虎肚皮上并沒有拆縫過的痕跡。小太監(jiān)又特意掰開兩頭的虎嘴,證實嘴里縫合完好,壓根不像馮捕頭所說“留有豁口”。
“咳……”
弗四娘教的這套說辭本來還剩幾句,馮捕頭興奮過頭兒爛了尾,只好強辯道:“這些東西都是縫制時放入,縫合后當(dāng)然不留痕跡?!?p> “那你說的豁口又在何處?這只布老虎嘴里分明縫得死死的!”直臣魯大人也插了一嘴。
“那是……”馮捕頭語塞。
“因為……”
“因為馮捕頭方才的推斷中有一個明顯的漏洞?!?p> 關(guān)鍵時刻,弗四娘從馮捕頭背后站出來,低頭垂手,恭謹(jǐn)?shù)氐馈?p> “——柔貴妃怎么會縫制這樣一只布老虎,來毒殺自己的親生女兒?”
眾人恍然大悟,他們先前一直沉浸在馮捕頭的話里,此刻跳出來看,果然是一個很明顯的漏洞。
弗四娘自問自答:“因為老虎被人掉了包,小公主懷抱的,并不是柔妃娘娘縫的那一只?!?p> 她回頭對老狗道:“來?!?p> 茍捕快挎著個小包袱,是弗四娘上殿前臨門一腳塞給他的。里邊兒是啥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問。
包袱打開,里面赫然又是一只布老虎!
除了托盤里那只骯臟不堪,包袱里這只潔凈如新,兩者幾乎一模一樣。
弗四娘看著那骯臟的、嘴巴縫合的布老虎道:“這一只從太監(jiān)靈寶住處挖出來的,是柔貴妃親手縫制?!?p> 又指著包袱里干凈的布老虎道:“這一只,才是兇手精心設(shè)計,用來毒殺公主的兇器!”
她對小太監(jiān)道:“剖開來?!?p> 小太監(jiān)見無人反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取來一把剪刀,不知從何下手。
弗四娘指著一個虎頭道:“剪掉。”
小太監(jiān)壯著膽一剪子下去,虎頭掉在地上滾了幾圈,里面的穀糠灑出來,夾雜著許多橘黃色的顆粒,正是雄黃。
另一個虎頭也沒讓人失望。小太監(jiān)扒開虎嘴,旁人立刻看到了一個手指般粗細(xì),讓人發(fā)毛的黑洞。
沿著虎嘴剪開才發(fā)現(xiàn),這一頭填的不是穀糠,而是團(tuán)緊的刨花。小太監(jiān)將刨花團(tuán)兒抖落地上用翦刀撥撥開……一條扭曲、干癟、半透明的綠色薄蛻出現(xiàn)在所有人眼前!
魯大人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質(zhì)疑道:“你說是誰的就誰的?證據(jù)何在?”
弗四娘微微一笑:“貴妃喜歡針線活兒,宜蘭宮中存有不少作品,叫秀娘對比辨認(rèn)一下并不難?!?p> 胡衛(wèi)嫌他問的沒水平,不在點上,抓緊問出了一個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兇手到底是誰?”
來了,馮捕心尖一顫,開始準(zhǔn)備自己的墓志銘。
何止馮捕快,整個南溟殿在這一刻鴉雀無聲。
弗四娘輕巧地答:“大人不妨問問安辰。”
“安什么?”
“安辰?!?p> 弗四娘搶在胡衛(wèi)問出“什么辰”之前道:“她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p> 瘦嘟嘟的那個。
左枚見皇帝的眼色深藏在長長的冕十二旒后,既不贊同也不反對:“陛下,是否帶安辰上殿?”
“……陛下?”
魏帝紋絲不動,充耳不聞。
底下群臣偷偷交換視線,暗自揣測……小捕快說錯話了?就在氣氛逐漸凝重蕭殺時,王開心很有眼色地遞上一盞茶來:“陛下,潤潤喉?!?p> 魏帝就著王開心的手啜了幾口。茶湯里溶解的元仙丹迅速發(fā)揮了效用,皇帝藏在袖袍中、幾乎把手心摳出血的指甲緩緩松開,憋出一后背冷汗。
他緩緩?fù)鲁鲆粋€字:“傳?!?p> 王開心狂跳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不露聲色地退了下去。
陛下發(fā)病的時間隔得越來越短了。
多虧仙師早有準(zhǔn)備。
魯大人朝弗四娘這邊邁了一步,似乎想說什么,胡衛(wèi)護(hù)短,急忙自己先岔進(jìn)來問:“為什么要問這宮女安辰?”
“調(diào)包布老虎也好,在案發(fā)時配合兇手,支開公主身邊的下人也好,都需要一個貴妃身邊能擺上話的人——安辰是最符合條件的?!?p> 魯大人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出了毛病,橫豎看弗四娘不順眼,強硬地道:“符合條件也未必就是?!?p> “說的對?!?p> 弗四娘清風(fēng)拂山崗地順著他道:“大人不妨問問安辰,是誰指使她給貴妃強灌烈酒?翻箱倒柜找布老虎,是不是想毀滅證據(jù)?”
魯大人愣了一下。
“灌酒是怎么回事?”左枚也忍不住出聲:“你如何知曉?”
“貴妃親筆為證?!?p> 弗四娘從袖中掏出一張疊過的字條遞給左枚:“大人請過目?!?p> 字跡又小又密,經(jīng)過比對證實是柔貴妃親筆。
原來昨夜柔貴妃病中偶然清醒,發(fā)現(xiàn)宮女安辰竟然在翻箱倒柜,不由起了疑心。
果然,安辰遍尋不獲,拿出事先備好的糜子釀,一邊誘哄著問:“娘娘……你記不記得小公主有只布老虎?”一邊上手要給她灌酒。柔貴妃奮起掙扎,推搡中安辰頭部撞上了桌角,磕暈過去。
柔貴妃慢慢回憶起,她在案發(fā)現(xiàn)場暈厥,被醫(yī)正救醒后,一睜眼剛巧對上了地上扔著的雙頭布老虎。
她擺弄針線是大行家,一打眼立刻察覺出異常——這根本不是她縫的那只!
當(dāng)時魏帝情緒激動,場面一度混亂,柔貴妃假裝頭暈踉蹌,將這只冒牌貨踢進(jìn)了自己的裙擺底下。
柔貴妃知道,安辰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兇手,找不到這只冒牌貨,他們不會放過她。于是她寫下這張小紙條,塞進(jìn)布老虎嘴里,再把布老虎藏在紗帳頂上。
做完這一切,她留下一封半真半假的絕筆,吞金自盡了。
“你怎么知道布老虎藏在紗帳頂上?”左枚問。
弗四娘攏起鬢角的散發(fā),慢聲細(xì)氣地道:“貴妃娘娘死不瞑目,雙眼睜得老大。安辰或許心虛不敢多看,又或許覺得死人不會泄密,所以放下心來,不再細(xì)查?!?p> “即使娘娘的視線沒有落在紗帳頂上,屬下們也會將每個角落仔細(xì)檢查一番,找到布老虎是遲早的事兒?!?p> 就連最耿直的魯大人一下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殿內(nèi)暫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等待宮女安辰的到來。
……
“你一天到晚到底有沒有哪句話是真的?”
郭丹巖曾經(jīng)這么問。
當(dāng)時弗四娘答:“有啊,比如餓了,困了……”
事實上,這只最最關(guān)鍵的布老虎,是柔貴妃親手交給弗四娘的。
揭露安辰的小紙條,也是柔貴妃與弗四娘商議后,一字一字寫下的。
真實的情況是——拓跋皇后通過安辰的嘴命令柔貴妃,要她在端午家宴這天,哄圓圓公主將太子領(lǐng)去后殿。
至于后殿會發(fā)生什么?圓圓有沒有危險?不知道。
柔貴妃父兄都是堅定的?;庶h人,與皇后從來勢不兩立,怎么可能輕易就范,任皇后搓圓捏扁?
柔貴妃也很絕望。
每個短暫的瞬間都有豐腴的過去?;屎笳莆樟怂旅拿孛堋首永钬S并不是魏帝的親骨肉。
為了九族性命,為了她真正的愛人,為了豐兒,柔貴妃屈服了。
她沒想到更深的厄運還在前方等著。
端午家宴,她親自遣開了乳娘秦氏、宮女幺兒和燕兒,又騙公主去找太子。女兒香香軟軟的小胖手松開她的衣襟,背影消失的瞬間,柔貴妃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終究放心不下。
她假借如廁離開宴席,想偷偷去后殿看個究竟。半路上,心神不寧的柔貴妃遇到了面沉如水、獨自佇立的魏帝。
魏帝劈頭就問:“豐兒是誰的種?”
晴天霹靂。
柔貴妃覺得自己就像守株待兔里的兔子,一頭撞死在自己的命運上。
魏帝卻沒有龍顏大怒,反而心平氣和地道:“豐兒是朕看大的,幾個皇子里最討朕歡心。貴妃父兄又是朕倚重的左膀右臂,朕也不想寒了他們的心。只要貴妃日后恪守本分,朕可以認(rèn)下豐兒。”
柔貴妃渾身哆嗦,一時不知冷熱悲喜,如在夢中。
她尚未謝恩,魏帝又道:“但,貴妃也需像父兄一般忠勇才好?!?p> “今日拓跋皇后謀害太子,動搖國本。貴妃選擇助紂為虐,還是迷途知返,勇敢揭露這驚天陰謀?”
柔貴妃骨髓里都涼透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魏帝已經(jīng)洞悉了一切,他要借皇后的刀除去太子,再用為太子復(fù)仇的名義將拓跋氏連根拔起!
她的圓圓、她的豐兒、甚至她自己,在權(quán)術(shù)爭斗的滾滾車輪下都是惶恐的螳螂,徒勞揮舞雙臂,卻什么都擋不住。
柔貴妃除了再次屈服,別無選擇。
弗四娘聽到這里曾忍不住問:“娘娘后悔么?”
柔貴妃凄然一笑:“悔有何用?”
怎能不悔?
誰能料想她付出的代價如此慘烈——圓圓被扼殺玷污,豐兒死無全尸,魏帝輕飄的承諾轉(zhuǎn)眼變得毫無意義。
柔貴妃又怕又恨,她不愿裹挾在魏帝與拓跋氏之間遭人利用,更怕魏帝追究豐兒的生父是誰,干脆選擇了裝瘋賣傻。
所以魏帝會派左枚漏夜前來試探、逼迫。左枚一刀剪壞繡品,是來自魏帝的最后通牒——柔貴妃若不出來指證拓跋皇后,魏帝就會對她的“賢士梁鴻”下手!
柔貴妃正心亂如麻,小捕快出現(xiàn)了。
弗四娘無意中的那句“濯龍園匪寇作亂,禁軍全軍覆沒,廢太子已薨了”擊中了她。
這句話是壓垮柔貴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賢士梁鴻”,已經(jīng)死了。
至此,柔貴妃所有的軟肋都變成了傷口。她再無顧忌,向小捕快淋漓盡致地傾訴了一場。
把自己偷偷綁在小腿上、藏在裙裾里的布老虎也交給了弗四娘。
除了“賢士梁鴻”的真名。
即使到了最后,她依然想保護(hù)他的家人。
至于魏帝和拓跋氏,兩只瘋狗無論最后誰咬死了誰,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柔貴妃仰望著朱紗帳頂,目光穿透層層殿臺樓閣,穿透宮中日夜相思的華年,依稀又看見當(dāng)年那一場雨。
風(fēng)雨西來一片山。
烏云脈脈馬鈴鐺兒閑。
阿妹歇呀嘛歇歇腳。
阿哥就在那山上面。
半山樹
6/10晚 小可愛“保險柜”在到家第三天永遠(yuǎn)離開了……呼吁無良后院、貓廠停止制造悲劇,拒絕星期貓,善待每一條小生命。 給保險柜買的羊奶粉只吃了一點點,貓砂盆剛學(xué)會用,益生菌、奶糕、出門太空包和其它快遞都還在路上。我只是出去吃了個飯,回來它小小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睜著眼,張著嘴,那么猙獰恐怖,連試圖搶救的機會都沒留給我。 希望你下一世健康快樂,不要再去DB了,想念你海一樣湛藍(lán)的大眼睛,一路走好。再見,保險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