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繁華,不缺熱鬧,更不缺看熱鬧的地方。尤其是聞名遐邇的三合樓,一道雕燒鴨更是讓皇帝都贊嘆不已。甚至親筆題字,寫下三合樓這么一個牌匾。
從鐵匠鋪出來七拐八拐,苗空空好不容易找到這處酒家。
熱鬧是真熱鬧,人聲鼎沸吆喝不停,二層酒樓前拉客的小廝是忙前忙后,嗓子怕是要喊啞了。
“客官一人?”小廝一臉歉意,“咱今兒樓里人多,您若是坐散臺,不如找桌人拼一起?”
苗空空朝里望,確實是座無隙地,外頭更是排著不少人,今天看來是嘗不到雕燒鴨,也看不到熱鬧咯。
剛想轉身離去,就看到三個人沿石階上來。
“小姐,人有點多?!闭f話的是個侍衛(wèi),離得不遠。他家小姐也是熟人,那個貴氣少女,看她兩手空空,應該是沒買上猴。
她看起來很糾結,黛眉蹙在一起,問向小廝,“還有包廂嗎?”
“現(xiàn)在沒座兒了?!蹦切P面露難色,“要不您等等?”
“算了?!鄙倥驍啵D身欲要離去。
石階下一陣吵嚷。
“哪兒來的叫花子,讓開!”
喝罵的是個貴公子,穿得錦衣貂裘派頭十足,看起來也算是玉樹臨風。
他腳下的人就顯得落魄得多。披著一頭亂發(fā),黑中帶白,掩著蒼老的面孔。身上黑衣黑袍都破了不少洞,臟灰污漬沾了許多。
隔著一縷白發(fā),苗空空看到他眼里多是迷茫。
她自認不喜歡樂于助人,出手的原因也稀奇古怪。有時候是覺得哥哥不該打妹妹,有時候是想會會對手。
但總得來說,吃瓜看戲的時候要遠多于仗義出手的次數(shù)。就比如這次,她沒出手。
貴氣少女卻管起閑事。
“住手!”
公子爺?shù)哪_果然停下,問道:“姑娘認識這乞丐?”
“不認識?!彼f:“但他是老人,你這樣恃強凌弱是不對的!”
公子爺不愿多事,哼了一聲,快步離去。
少女好心,命令兩個侍衛(wèi)將老人扶起,朝街尾店家走去。
苗空空也跟著走。尾隨固然不對,但是她不允許善人被惡報。
至于緣由,她看出來這老人會武,而且武學功底頗深,遠不是這兩個侍衛(wèi)能敵的。
而且,老人修的是劍道。
說起來,自從對武學術道涉獵越來越廣,她看人的眼光也愈發(fā)銳利。也許不清楚對方境界,但能一眼看出來對方是否會武。
就像這兩個侍衛(wèi),精通刀法。還有尾隨自己的兩個賊人,輕功不錯。
一行人前前后后撩開街尾小店的藍布門簾,先是少女四人,點菜肴坐下。
再是苗空空,坐得稍遠。
最后是兩個賊人,離她不遠,目標相當明確。
自己桌上一碟菜,一碗米,一杯茶,不似右邊擺個滿桌,也不像左邊只點酒和花生,她看起來倒像是真的食客。
店里只有兩桌不是食客,對桌上的飯食分毫不動。
也不對,老人動了,滿桌菜肴吃得一片狼藉。
“啪!”
賊人那邊有動靜,他拍桌大叫:“店家!你們這花生里怎么有蟲?”
“有蟲?”打酒的小二連忙跑來,吃飯的客人們突然停下嘴。
那賊人指著碟中一只小黑蟲,“你看,是不是蟲!”
小二一看,是蟲,還是只蒼蠅!
“哎呀!”小二一驚,菜里出了蟲可是大問題,他轉身想叫掌柜。
賊人一把拉住小二,大喝:“出了蟲,你想跑?”
說著,一把抄起菜碟朝小二面上呼去,黃澄澄的花生粒就順帶飛灑出來。
好巧不巧,有一粒花生米朝苗空空的太陽穴疾射。
電光火石之間!
她出手不急,也不緩。
右手的竹筷很輕,也很快。
筷尖輕靈似荷夾雨露的溫柔,讓左側飛來的花生米停休。
她未置一眼,只用筷將花生米落于桌上。
店里很靜,他們的視線聚焦在那粒搖晃的花生米。
事出突然,暗箭難防。這兩賊人更是看得起自己,出手試探就是凝丹一品境界的功力。好在有所防備,若是換別人來,必然吃癟。
賊人大怒,怒是裝的。他的目的是震起地上的花生米,而且他一腳下去也做到了。
接著一踢,一抹白影隨著花生朝自己腰處飛來。
很刁鉆。
這個位置她是坐著的,而且是坐在對方左側,左手更是無物防備,如此一下,確實有性命之危。
然而她未動,因為她不需要動。
坐在另一桌的老人身形一晃,就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右手成爪,將白影罩在空中。
這人境界好深!
暗暗心驚,此等功力她從未見過。
她只能看見老人的背影,還有他的手,手下的白影,一張紙條。
迅雷之勢,只有一瞬,一切落定時,眾人才反應過來。
“哎呀,有好戲看了!”
“店家,店家!有人要挑事,不報官?”
京都之中,禁止尋釁滋事,違者重責。大伙可都喜歡看朝廷衙役打人板子,尤其是打這些恃武犯禁的人。
抓住小二的賊人皺眉,放開小二,“今日不與你這廝糾纏!”瞄她一眼,揚長而去。
老人轉身,鬢角兩縷白發(fā)飄動,他道:“剛才那一招,你再用一下!”
“哪一招?”她問。
老人有些哽咽,“那招,用筷子的那招!”
說完,一指不疾不徐地戳來。
“噠。”
夾住。
“對,對!就是這招,就是這招!”老人很激動,或者說欣喜若狂,他的眼神似劍光,“把面紗摘下來。”
面上的冰蠶絲紗,從來到京都時就沒摘過,為的是不留相貌,因此她沒動。
老人小心翼翼地說:“乖,把面紗摘下來,我不傷你。”
“如果你反悔呢?”她問。
“不反悔!”老人左手掙開筷子,豎劍指對天,“若是反悔,天打五雷轟!”
發(fā)這種誓有什么用……
不過看這老人的樣子,倒是認真的。
她說:“找個人少的地方?”
老人也明白人多眼雜,“好!”
……
包廂內(nèi)。
兩個侍衛(wèi),兩個少女,一個老人。
“快?!崩先舜叽佟?p> 苗空空摘下面紗。
“是了……”老人的眼睛濕潤,顫顫巍巍地蹲在她面前,“女兒啊……我尋你這么久,今天終是尋到了!”
女兒?尋我?
她疑惑問:“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認錯?”他站起身說:“沒想到一晃這么多年,你已經(jīng)這么大了。”
苗空空試探問:“那我叫什么?”
“你叫……”老人突然皺眉,滿臉迷茫。
苗空空又問:“那你叫什么?”
“我叫……”老人面色掙扎,突然抱住腦袋,好似是有人要打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失憶了?
而且看這樣子,好像一回憶這些事情就異常痛苦。
貴氣少女不忍心看著,出聲說:“快去叫大夫!”一個侍衛(wèi)跑出門。
苗空空取出同生枝,讓金粉色香意落在他頭上,片刻便慢慢安定下來,最后昏睡過去。
“咦?”少女盯著同生枝,“你是醫(yī)修嗎?好神奇?!?p> “嗯。”點頭認下,戴好面紗。
少女又搭話,“我叫長樂,你叫什么?”
“苗空空?!?p> 不一會,大夫來了,切脈半天才說出一句并無大礙,然后收下五兩銀子便溜。
五兩銀子著實太貴,怎么想都是這長樂被當成冤大頭,不過她看起來并不在意。
尤其是走在路上,侍衛(wèi)扛著老人,長樂一路還跟自己搭話,看起來相當開心。
長樂說她不能帶老人回去,只能讓苗空空照看。又問了很多奇聞軼事,聽得津津有味。
“到了?!泵缈湛胀T谝惶幝房?,伸手接過老人。
長樂看四周破落屋子有些不忍,摸出一張銀票遞來,囑咐說:“妹妹要多照顧自己。”
得,這是把我當窮人了。
……
“消息送到了。”賊人恭聲說:“只是當時有高人攔截,未能送到她手中。”
釣魚臺上,一人手持紫藤魚竿,池中游魚探餌,他道:“送到就好。”
“屬下的招式也被接下。”
池中游魚咬餌,撲騰出水花。他提桿一收,魚兒破水而出,落在他手中。
他將魚拋入魚簍,重新上餌,笑道:“瓊華七子實力不俗,游龍入淺灘本當一飛沖天。”
手中魚竿一揮,魚鉤入水,水波輕輕蕩漾,“京都水更深,看看這浪花會濺得多高?!?p> “屬下慚愧!”
……
“嘶,輕點。”
紅燭羅帳,人影在輕紗上晃動。
“上面一點,對,這里。”
“主人,這樣舒服嗎?”
“好多了,好多了?!泵缈湛帐嫣沟爻隽丝跉??;ㄖ蠹绲谋臼逻€真不差,小爪子軟得很。
白天那一記飛花生,接下的時候看似容易,其實她整個右肩都猛得一震。再加上花吱在袖袋里窩了好久,整個右胳膊都酸痛得緊。
左手中一張紙條,正是白天飛來的那張。單手將它打開,上頭用朱筆寫有八個字:四公主宴,雪桂花現(xiàn)。
她眉頭一皺。
顯然,這是有人給她遞消息。但這人不僅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還清楚地知道自己來京都的目標,著實可疑。
如果猜測不錯,這人應該就是盜門的“大鬼”,但他此番行事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