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艱難，求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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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從后廚出來沒看見拂衣人。
“你在看什么呢？”頭頂傳來了聲音。
他一抬頭就看見拂衣倒掛在房梁上，“你跑那上面去做什么?亥時到了，該接待客人了?！?p> “我在想，我們到這也有些時日了，是時候該換地方了?！?p>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走了進來，來者是一個八十來歲的老婦，頭發(fā)花白稀疏，身形佝僂，顫顫巍巍的坐在了酒桌上。
拂衣傳音給小二道：“嘖，這故事有點臭，不過聊勝于無，小二，你去招待?！?p> “老人家，既然來了就應該知道這邊的規(guī)矩，請吧。”小二輕笑道，語氣溫柔，令人心生好感。
老婦點了下頭，小二拿出了酒壺倒了杯酒給她，聲音有些蠱惑：“來，喝吧，喝完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p> ......
“哎，別哭了，老實點，還能少挨頓打多給我們點飯吃?！奔s莫八歲的男童小聲朝他旁邊的女童說道。
城外的破廟已經很久沒人去了，房頂上破著大洞，靠著墻邊放了好多個大鐵籠，籠內關押的是年紀各異的男童女童。
“這群娃娃們哭的可真是煩人！”廟外把守的人坐在地上，喝了口酒沖著身邊的刀疤臉抱怨。
刀疤臉啐了一口起身，“這還不簡單，要我說你就是對他們太溫柔了，看我的?！闭f完拿了皮鞭走進廟里。
刀疤臉揮手一皮鞭抽在鐵籠上，挨著籠子的躲不及被皮鞭抽中，發(fā)出一聲尖叫，周圍的孩子嚇得跟著叫起來，慌亂的抱做一團，刀疤臉反手又抽了鐵籠一鞭子道：
“別他娘的吵吵了！誰再發(fā)出聲音，老子就把誰拖出來抽。”
“虎子，干嘛呢！”聲音有點粗的女聲在廟內響起，門口站了個婆子。
虎子慌了一下，堆了笑臉討好的沖著婆子說：“他們不聽話，我來管教管教，以免誤事?！?p> 婆子姓方，沒人知道她的名字，手底下的人不少，皆稱呼其為方婆。
方婆沖著虎子擺了擺手，“行了，出來吧，明天東家來驗貨，別做多余的事?！?p> “知道知道?！?p> 方婆是揚州一帶有名的牙婆子，手底下經手的人上有揚州瘦馬、小家碧玉、官家小姐，下有剛出生的孩子，不知事的幼童；這中間有是家貧賣給她的、有被她撿來的、更多的是不花錢從別的地方拐過來的，方婆轉了轉手腕的佛珠：
“無量天尊?！?p> 方婆念完就進了廟里，這行干久了，怕報應，她就特意去拜了佛求了符。
世道對女子苛刻，女子被拐之后找了回去，要么絞了頭發(fā)當姑子，要么懸梁自盡保名聲，更有甚著，直接就不找了。
“嘿，律例便宜了我老婆子不是！”
每次想到這里方婆就止不住樂，她也不想干害人的營生，但她寡婦一個家中沒錢，還得養(yǎng)家糊口不是，女子不易，不拐虧本。
貨物對接之后方婆和虎子他們狠狠送了一口氣，按照慣例每次干完，她們都會銷聲匿跡一段日子，分好錢后約好了聚頭地就各奔東西了。
方婆回到自家鎮(zhèn)子上的時候，不巧遇上了無賴，見她一介婦人穿著破爛又孤身一人，便攔路找麻煩。
“做什么呢！陳麻子你又不學好來搶人錢是不是?！焙眯牡耐缿袅嘀赖稄匿佔幼叱鰜碲s人。
方婆被救之后感激不盡，“謝謝，謝謝大哥，要不是你出來，我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屠戶朗聲道：“不必多謝?！?p> “大姐這是過來省親嗎?”屠戶的娘子帶著孩子走了過來，看著方婆的行囊，好奇問了句。
“家鄉(xiāng)饑荒，我便過來投奔阿姊，不曾想趕到我阿姊家中，才發(fā)現(xiàn)她們早已搬了家?！?p> 方婆嘆了口氣接著道：“我見天色已晚，變想著趕緊找個地方將就一晚，明天再做打算，不曾想......唉......”
屠戶夫妻二人對視了兩眼，掏出了點銀子塞給了方婆，“大姐你先拿著去找個客棧住下，畢竟是女子，孤身一人在外不安全?！?p> 方婆推辭了兩下，本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情就收了起來，揣在懷里，她抬手摸了下跟在二人身后的孩子的頭，然后笑著告辭了。
女童瑟縮了一下，抱著屠戶的大腿叫了一聲爹爹，屠戶彎腰把她抱起來搭在肩頭，一家人關了鋪門回家了。
“妞妞，不要隨便同陌生的人回家，也不要領回家，就像方才爹爹那樣，給錢幫她可以，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p> 夕陽拉長了屠戶的影子，女童抱著屠戶的脖子脆生生的答道：“妞妞知道啦！”
方婆此后每日都會去屠戶鋪子幫忙，她說自己找了個廚房幫工的活，每日飯點趕過去給主人家做飯就成，為了報答之前屠戶的恩情，其余時間就來幫忙，一來二去混的倒也熟了起來。
“妞妞，方姨給你帶了糖葫蘆，快拿去吃吧?！狈狡拍弥呛J走進鋪子，蹲在妞妞面前。
妞妞看著她怯怯的道：“不用了，謝謝方姨?！?p> 方婆笑的很和藹，摸了摸妞妞的腦袋自己咬著把糖葫蘆吃了。
離方婆和虎子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不過方婆倒沒趕回家里露面，反正每次回家留下的錢，都夠她兒子花了。
屠戶夫妻二人對方婆漸漸放下心來，不過妞妞和他們寸步不離，一時倒不好下手。
“誰讓你們救老婆子的，妞妞丫頭長得這么俊，不拿來賣了簡直遭雷劈，無量天尊”這日方婆終于找著了空子，拿了麻藥捂住妞妞口鼻抱回了客棧。
屠戶夫婦二人發(fā)現(xiàn)妞妞不見時著急瘋了，不過見方婆照常來幫工，就沒往她身上想。
等到他們第二天找不見方婆時，方婆已經抱著妞妞連夜跑路了。
懷里抱一個，手上牽一個，原來她順手還順了她幫工家的男娃，“老婆子不能白干活，無量天尊?！?p> 方婆和虎子匯合后就把妞妞賣了，扭頭去找下一個李妞妞張妞妞了。
“世道艱難如此，老婆子也只是混口飯吃，牙婆子千千萬，別來尋方婆子報仇才是，無量天尊?！狈狡殴蜃谒聫R里，虔誠的默念了會經，起身敬香投了香油錢。
她踏出寺門時聽著耳邊的鐘響，嘴角帶著笑，心里想著不知道下一個妞妞在哪里。
“還真是臭不可聞。”拂衣突然出聲打破了沉默。
老婦訕笑了下，繼而狡辯：“我要是出身好，斷不會行此害人勾當?！?p> “打住，你不就想來世投個好胎嗎？我滿足你便是?！狈饕聫姆苛荷咸讼聛?，笑的有些詭異，她張嘴仿佛吞食了什么。
老婦神情變得有些恍惚，拂衣拍了拍她肩頭道：“該回去過你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了。”
老婦走了有一會了，小二好笑的看著拂衣還在拿酒漱口，“臭你還吃。”
拂衣回了他個白眼，飛身回了房梁坐著：“今兒的臭酒你來釀?！?p> 川谷八錢，文元六錢，白蜜三錢，沉香兩錢，酒釀好之后小二親自提筆題了名，封在了酒柜里。
酒名為“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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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戶養(yǎng)了頭母豬，極其高產，飼料喂足，一窩豬仔能有數(shù)十只，養(yǎng)大后，便抱走宰了，等下一窩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