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的戲班子、扯著嗓子叫賣的小販、拿著紙扇繪聲繪色的說書先生、高談闊論的書生、媚眼妖嬈的舞娘、推著小車的送貨郎、手執(zhí)糖人的逛集孩童······
“嘿呦——您二位的冰粉?!?p> 桌前小二哥爽朗的聲音把焚青雨的神思拉了回來。適才在百祿山,落饒拉住了她的袖子,她還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已經(jīng)落座在了這酒菜香撲鼻的喧鬧酒樓中。
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兩碗桂花冰粉、一碟綠豆糕、一碟豌豆黃。
落饒正大快朵頤地一手綠豆糕一手冰粉勺,東波鳥被分到了一小塊豌豆黃,在桌子一腳吃的歡快。
仙人固然在腳力上遠超凡人,速度也較一般人快,但沒有辦法忽略空間的存在而瞬間到達。
現(xiàn)下大多數(shù)仙人和修行者出行要么使用坐騎,要么御劍而飛;強大的高階仙人會選擇御風(fēng)而行、駕云而走。入塵長老向來駕云,辟珩掌門習(xí)慣御風(fēng)。駕云御風(fēng)的速度幾乎可以在半時辰之內(nèi)從蕭山到達任何地方,從百祿山到山下集鎮(zhèn)也是須臾之間。
但焚青雨確定,落饒用的方法絕對不是這兩者之一。
空間于她而言猶如無物。
“你怎么不吃呀?”
焚青雨的思路被落饒打亂。落饒的注意力卻立馬又被樓下的說書先生吸引了,兩眼放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
“這個好。”落饒突然轉(zhuǎn)過頭看著焚青雨,笑容甜美宛如冬日的暖陽。
“我的自我介紹落下了點東西?,F(xiàn)在開始我叫姬落饒,不叫落饒了?!?p> 姬落饒的思路太過跳脫,焚青雨一時難以跟上。方才樓下說書先生的話閃過焚青雨腦海——“話說那天尊賢者姬氏······”。
這姑娘剛才算是順手給自己取定了一個姓氏?
焚青雨自覺荒謬地?fù)u了搖頭。就算是不在意子承父姓的仙家子弟,也不會如此隨意地給自己取定姓氏。
姬落饒似乎是看穿了焚青雨的念頭,眼睛笑成了彎彎月牙。
“我聽說人都是有姓氏的,所以我也要有。”
焚青雨有一勺沒一勺地扒拉著碗里的冰粉,接話道:“尋常凡人的姓氏都是隨父母繼承而來的。仙家子弟一般不講究姓氏,但若是要取定,也是要慎重思慮的······你這樣隨口便取定,倒是并不常見?!?p> “這樣啊。”姬落饒表情認(rèn)真,像極了蕭山弟子在聽入塵長老的課時的表情,聽她繼續(xù)道:
“我以為大家都是隨便取的呢。可是這個姓氏很好聽,好聽這么充分的理由,都不足夠嗎?”
焚青雨:“······”
對焚青雨而言,她本該姓林。仙人姑母故意取了個有戾氣的姓氏給她,說是為了護她。但細想想這么多年,這姓氏好像也并未對她產(chǎn)生過什么影響,她還是年幼成了孤女,有天賦卻差機緣不能修行。
仙家大多沒有凡人那傳承香火的執(zhí)念,為了好聽而取定的姓氏,聽起來荒謬,卻是灑脫的很。
姬落饒沒耐心等焚青雨后續(xù)的話,早就轉(zhuǎn)頭專心致志地聽說書先生的故事了。
東波鳥卻突然躁動起來,小爪子揪著姬落饒的袖子,翅膀猛地拍打著。這鳥兒雖小,但翅膀扇起來風(fēng)卻極大,說書先生桌上的紙四散紛飛。
姬落饒有點不情不愿地皺了皺眉。
一人一鳥顯然有他們的交流方式,焚青雨看不穿,只能開口詢問:“有事情嗎?”
姬落饒鼓了鼓臉,端起冰粉碗,把碗底那最后一點桂花甜汁喝的干干凈凈。略有不舍地咂了咂嘴,朝焚青雨問:“需要我把你送回那座山嗎?”
姬落饒喉嚨間還殘留著桂花汁齁甜的味道,嗓音有點黏糊。
焚青雨連忙搖頭擺手。她好容易出來了,一點也不想回那幺蛾子山去。雖說對玄天釋不辭而別有些不禮貌,但他二人本就是萍水相逢,他也并未留言要她等他。他請她吃了烤雞和早點,卻也在耍她的過程中找了樂子,兩人算扯平,就此別過最好。
眾目睽睽之下,姬落饒和東波鳥也就那么不見了。
她坐在那,且想著要再同她說兩句道別的話,美人和鳥就突兀地從她視線里消失了。光天化日上演大變活人,小酒館中本該引起不小的騷動,然而整個人滿盈沸的酒樓一切照舊,就像沒人注意到有人憑空消失。
小二哥走過來,詢問焚青雨是否還要吃點什么。
桌上的碗筷,不知何時只剩下了一副,姬落饒剛剛喝干凈的冰粉碗不見了,東波鳥啄食過的餐碟也不見了。
“您在說什么啊,這個桌子上不是一直就只有您一個人嗎?”店小二帶著滿臉的莫名其妙回答了焚青雨的問題。
明明剛才還是姬落饒去向店小二哥報的餐點,甚至她還和小二哥愉快地聊了好幾句。
一股寒意自焚青雨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中途還送了她滿身的雞皮疙瘩。
這酒樓雖然人極多,但茶點著實做的一般,說書先生的故事也老套,姬落饒一走,她沒有絲毫興致繼續(xù)呆在這里。帶著一身雞皮疙瘩走出酒家,焚青雨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令她崩潰的事——
這個鎮(zhèn)子,并不是百祿山邊上的那個鎮(zhèn)子。
半生云游大陸年老醉生夢死的老書生,在路邊晃蕩著酒瓶,眉飛色舞道:“百祿山?百祿山是哪?老朽十八歲開始游行,整個天芝國絕對沒有這么個地方。”
焚青雨頓時感覺一口老血梗在心頭,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天下四分,東朝鶴,西漠遠,南瀚澤,北天芝。
蕭山地處南方瀚澤國最南邊,而天芝國地處北方,且瀚澤國和天芝國并不接壤,中間隔著兩座分屬東方朝鶴國和西方漠遠國的城池。
更加重要的是:天芝國前些年同仙家鬧翻了,不認(rèn)蓋有四國國印的仙家牒書。
傳言天芝國因著同仙家鬧翻,且同朝鶴國一向不和,國主公孫羈陽在天芝國邊境線上布下了靈障和重兵。
靈障對她來說倒不是什么大問題,云霓披在手,靈障相當(dāng)于沒有。但活的兵士她可就沒什么好的辦法了,打是打不得的,就算用護魂符,最多一當(dāng)百,鬼知道邊境有多少兵士,萬一人多護魂符不夠用,肉搏她可打不過沙場兵將。為今之計,只能用實打?qū)嵉耐P(guān)文書。
平常日頭,文書齊全一路奔馬,想從天芝國邊境到蕭山,尚且需要十五六日光景。如今她還需想辦法搞到文書,不曉得何時才能回到蕭山。
色字頭上一把刀,一定是姬落饒長得太好看了,她被迷惑了才會忘記詢問一下這里是哪。嗯,還有之前那個玄天釋,也是一樣。
焚青雨的太陽穴突突地疼了起來。
不知道十日期限到了,姑母察覺到她尚未回歸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她記得上一次她偷偷溜去蓬萊找發(fā)小言盡書,回蕭山后被姑母關(guān)了整整一個月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