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的松香味太重,焚青雨被熏得腦仁疼。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每跳一下,頭皮便似被人揪了一次。
霧層厚重壓著樹枝,白日視野的可見度略高一些,但絲毫瞅不見天。
山中既沒有能報時的生靈,抬眼也看不見太監(jiān),幾日后,焚青雨便喪失了時間的概念。百祿山有漫山的霧和古怪植物,卻沒有山泉,也沒有其他動物。
——換句話說,此山中沒有水和食物。
古怪的植物或許可以充饑,但必須謹慎品嘗。這地方不能久呆,但離開屬實不易,焚青雨之前帶著一身的法器尚且辦不到,何況如今。
霧氣的消長毫無規(guī)律,焚青雨原以為正午會略微稀薄些,但后來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而后,她明白這座山中有數(shù)個霧團同時浮動著,若她所處正是霧團的邊緣,那可見度便會好一些。
焚青雨將藤被當(dāng)個披風(fēng)披在身上,在白色霧團中摸索,跌跌撞撞地走了兩三日,徹底被白色霧氣吞噬了。
到第五日,她開始品嘗山中的植物。
銀燈灌木味道苦澀,吞下去胃會酸痛難忍;編藤床的蔓條甜絲絲的還有藍莓果醬味的回甘,但吃下去會頭暈?zāi)垦#谝淮纬运阋姷搅斯媚?;肖似兔子的草葉是最好的,汁水很足,能代替飲水,且吃下去會脹氣,有飽腹感且沒什么副作用······
第七日,焚青雨渾渾噩噩,四肢發(fā)軟,放棄了自己出山的念頭。
她可以走,也可以爬,但那會消耗很多精力,而她每日能打起精神睜眼已經(jīng)是極困難。玄天釋知曉她走不出這座山,早晚會來尋她。她若想活著出這座山,最好的辦法是活到他來尋她。
但這似乎并不容易。
于是焚青雨每日大半時間都在睡覺,或者思維渙散地躺著。一定要動,便起來揪些兔子草塞進嘴里繼續(xù)躺著。百祿山連蟲子都沒半只,兔子草顯然沒有什么營養(yǎng),她的精神越來越蔫,撐起眼皮都覺得累。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終于,她揪兔子草的時候,肩膀上多了一只手的重量。
焚青雨撐著自己的身體就已經(jīng)很費勁,再承不住多一只手的重量,轟地向后昏厥過去。
銀月高掛,星點在浮動的云團間若隱若現(xiàn)。松香一掃而空,清爽的薄荷氣息舒服地盈滿鼻腔。
焚青雨恢復(fù)意識的時候只覺十分疲倦,被饑餓折磨數(shù)日,全身都沒力氣。玄天釋的身子很溫暖,她靠的很舒服,以至于她暫時都不想去同他計較他將她丟在這里數(shù)日的事。
玄天釋輕柔地幫她理順糟亂油膩的頭發(fā),察覺到她眼球動了動,想開口同她講話,卻被她舉手攔下。
“你先別同我講話,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打你?!?p> 焚青雨的身體極虛弱,話說的卻底氣十足。玄天釋竟也真的聽了她的,不講話,繼續(xù)幫她理順頭發(fā)。
她多日未曾吃喝,洗澡更不必談,自覺身上是臭烘烘的,他不曾嫌棄當(dāng)真不易。
他二人就這樣安靜地相處。到底是餓了多日,焚青雨精神懨懨,沒多久又睡去了。
這一覺她睡得特別安穩(wěn),睡醒已然是第二日正午,玄天釋怕她被陽光晃醒,一直用手輕輕覆在她眼皮上。
焚青雨在他懷里松松骨頭,身上有了些力氣,想來玄天釋給她傳了不少靈力。
玄天釋開口說話:“你瘦了好些?!?p> “······廢話”
他給她當(dāng)了一日的床墊枕頭,還不曾嫌棄她身上難聞的味道,為此焚青雨心下已將丟她在此的舉動揭過篇了。偏偏玄天釋開口一句就讓她又揭了回來,氣不打一處來。
玄天釋笑笑:“我忘了你現(xiàn)在算是凡人之軀,不吃不喝會死?!?p> 焚青雨:“······”
她是不是該慶幸玄天釋不過二十多日便來尋了她?若是他再多等幾日,她是不是已經(jīng)咽氣了?
玄天釋笑的真誠,他長了一張非常有桃花的俊美臉龐,笑起來總覺的是在勾搭小姑娘,焚青雨不想同他講話。
一陣風(fēng)吹過,將焚青雨身上的味道吹進了她的鼻腔,她忍住打人的沖動,極力告訴自己打不過,詢問玄天釋:
“你這山,有能洗澡的地方嗎?”
玄天釋摸著下巴想了想,答:“若你要洗,那便有。”
這回答倒是新奇,他打算現(xiàn)挖個浴池出來?躺了很多天,焚青雨整個人都消瘦下來,腿軟,深深感覺雙腿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
玄天釋的動作驗證了她的想法。
——他揮了揮手,眼前便多出來一座霧氣裊裊的浴池。
池中水汽升騰,帶起了淡淡的清甜桂花香。焚青雨她習(xí)慣了玄天釋的做事方式,倒是并不怎么吃驚。管他怎么變出來的,能用就好。
她趕玄天釋,聲音散發(fā)著森森寒氣:“你是要看我洗澡么?”
請您自覺地離開。
玄天釋盯著她,半晌,喉嚨間滾出了一聲:
“要。”
焚青雨:“······”您倒是夠輕浮直接,不怕被打嗎?
玄天釋仍舊盯著她,歪過了頭,對她說道:“我還要親你?!?p> 他聲音不大,卻在浴池間回響了幾聲。然而磁性的聲音落了地,卻半晌不見他有動作。
焚青雨也盯著他,盯了好一會,然后,她學(xué)他歪過頭,回答:“好?!?p> 于是他上前到她身側(cè),她又開口:“可我現(xiàn)在臭烘烘的?!?p> “那就下去。”
她被他推下了水,眼睛里全是朦朧霧氣。焚青雨將頭埋進了水里,出水時,頭發(fā)上綴了好些桂花,睫毛上也沾了兩朵。
玄天釋上前,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又轉(zhuǎn)而放在了她的腰上,將她拉進了些,在耳邊小聲道:“你現(xiàn)在香噴噴的了?!?p> 這般輕浮的調(diào)戲之語一般都是出自焚青雨之口的,這一次,被調(diào)戲的對象換成了自己,她略略有些不習(xí)慣。不過細想來好像不是頭一遭了,這個混蛋在羅城就調(diào)戲了她,然后把她丟到了地上跑路了。
玄天釋終于實踐了他剛才的話——咬上了她的嘴唇。
她閉眼時,睫毛上的花掃在了他臉上,水落進了眼睛里,她一個激靈,不小心被他撬開了牙關(guān)。
兩個人來來回回地交換著氣息,他的唇離她而去時,她整個人都蜷進了他懷里,雙手環(huán)這他的脖頸。
松開玄天釋,焚青雨將半張臉放進水中,用鼻子吸氣,用嘴吐泡泡,玄天釋在她旁邊幫她洗頭發(fā),順便玩她的頭發(fā)。
泡了一會,筋骨舒展,焚青雨看著自己身上濕透的衣衫,突然想起:“我沒有別的衣服······”
玄天釋合著眼,沒多思考:“穿我的。”
焚青雨往岸上巡視了一圈,他以為她害臊,戲謔地看她,說道:“你介意這種事情嗎?”
她一向臉皮厚,如今竟好似變得嬌羞起來,玄天釋屬實好奇,兩眼放光。
焚青雨繼續(xù)往岸上巡視著,然后轉(zhuǎn)眼盯著他問:“你有嗎?”
玄天釋愣了,尷尬地答:“······沒有?!?p> 他常年住在碧落長青宮,只偶來百祿山睡個午覺,從不曾在這里放衣服。
玄天釋盯著焚青雨看了一會,轉(zhuǎn)臉不想講話,嬌羞果然不是她的風(fēng)格。
兩個人出水后,濕淋淋地在岸邊坐著,玄天釋扣起手指,便有陣陣溫?zé)岬娘L(fēng)吹過來。焚青雨的頭發(fā)里卡了不少桂花,抖落了一地。
待到吹干,焚青雨渾身都是甜香,但玄天釋身上仍舊是那股清淡的薄荷味,她湊近聞了聞,確認無誤。
她問:“為什么只有我變甜了?”
“大概是你之前實在太臭吧。”
焚青雨點點頭,摸下巴否認:“我覺的是你長的太甜了,桂花覺得甜不過你?!?p> 玄天釋:“······”
澡也洗了,親也親了,該解釋還是要解釋清楚。焚青雨端著碗銀耳羹,翹起腳聽玄天釋給出當(dāng)日之事的完整故事版本。
在他講話之前,她認真地打趣道:
“若當(dāng)日是你的什么青梅來找你,你怕她誤會才將我丟在此處的,那你最好別講真話。畢竟你剛親了我,我可不想這個時候從你嘴里聽見什么風(fēng)流往事,我會想摁死你?!?p> 玄天釋不理會她的擠兌,卻也并未解釋當(dāng)日為何突然將她丟在百祿山,他開口第一句便講的是魚鶴瓶。
“你要找的那個瓶子,若是我沒猜錯,是一道魂魄所化?!?p> 焚青雨眼睛瞇起,來勁。
“此魂魄來自一位神,但這道魂魄不知為何落在了凡界。神的魂魄是極強大的東西,所以才會被凡人奉為至寶,也引起了凡人和仙家的爭端······”
神的一道魂魄到凡間化了個瓶子?有意思······
“是哪位神的魂魄呢?”
玄天釋想了想,搖頭當(dāng)做答復(fù)。
“可找的到這瓶子的具體位置?”焚青雨又問。
玄天釋搖頭,皺眉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我身上沒有封印,那我能?,F(xiàn)在,有些困難。”
看來封印仍舊是個不怎么好的東西,閑的沒事別往自己身上瞎貼。焚青雨攪了攪剩下的銀耳碎,仰頭喝盡了。
玄天釋清咳一聲,又對她說道:“我這次送你回去后,可能又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找你了?!?p> 焚青雨瞇眼,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