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站在我身邊,問我桂花甜酒是否好喝,雖還未能猜想他為何會在此處,我想起那日之事還沒謝他,便起身行了禮。
還未等我道謝,他卻已說:“這酒是甜的,想來你愛喝?!?p> 我突然想起了在他那廬舍里蘸著蜂蜜吃的點心,不由會心一笑,說:“還得謝謝你,幫了許多的忙?!?p> “舉手之勞而已,郡主不用這般客氣?!彼€是這般云淡風輕地笑。
那時,不知為何他從不曾稱我“郡主”,此時既然能叫我“郡主”,想來,他當時也不一定就不識得我是誰。
可我卻是真的不知他是誰。不知是否適合這般直接問他。
我還沒問,已是上座的皇后娘娘突然朝我這邊喚了一聲,“旭兒,你在那處做什么?快快過來,讓母后看看?!?p> 只見他沖我點了點頭,算是做辭,便往皇后那邊走去了。
“旭兒”,這兩個字似乎在哪里聽過,還是在哪里見過?
看著他走到皇后身邊,皇后慈愛地看著他,動作甚是親切。我感覺一道雷電瞬間擊醒了我遺忘在角落的記憶。
旭兒,不就是李承旭?
他是齊王?!
這個在小說里男四般存在都不太算的人,竟然是他?
可書上沒寫他長得這般玉樹臨風的無雙風貌呀!
不得不說,作者筆下,都著墨于寫主角的顏值去了。誰成想,這個小說中最后在奪嫡中敗給彥王的齊王殿下,竟是此般風儀的人。
還沒有容我細想,殿上的人都已紛紛起身,應是皇帝與太后到了。
果然,皇帝扶著太后,母慈子孝的天下表率一起隆重登場。此時見太后,卻恍若隔世。太后臉上雖是泛著笑,但臉上的倦容也可看出,她近日里心緒并不太安寧。雖說不一定是因為我,但是我心里還是有些許的愧疚。
起身行禮又落座,燕舞紛飛,管弦絲竹雅樂,宴席算是開始了。
皇帝威儀自有,此時家宴上,儼然一位家中長者的慈愛風范。只見皇帝舉杯,敬了太后,再接著便是皇后,各位出席的妃子還有長公主這些輩分大的。
他們敬完酒,便要開始輪到我們這些小輩了。他們一個個的上前敬酒還出口成章,敬酒詞說得文采飛揚。
我心里開始打鼓,默念,到時輪到我敬酒,希望皇帝千萬千萬不要多看我一眼,也不要多說我一句。我今天真的只想好好地把案幾上的兩壺桂花甜酒喝完,就回去睡覺。
這敬酒詞我早就想好了,一定保證中規(guī)中矩,不拉眼也不丟人現眼。
論資排輩里,我算是最后一個上前敬酒。我盈盈地跪拜下去,先是敬太后,“滿目青山,秋月照明,祝皇外祖母身體安泰,福壽綿長?!?p> 只見太后她老人家,端起了就被,對著我笑,說:“旦兒有心了,外祖母自會有福多壽。今日這桂花甜酒甚好,你也莫要貪杯了?!?p> 我能領會太后的用心。其他人敬酒,太后也只不過一句“有心”,而對我,卻盡顯一位慈愛祖母對孫輩的關懷。
我放下酒杯,俯首叩拜。
我又接過宮人遞來新斟的酒,敬高高在上的皇帝?!叭市⒅螄?,胸懷天下,?;噬先f民敬仰,萬壽無疆?!北救死砜粕行┰~窮,只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求皇帝放過。
我剛想干了這杯,我就趕緊撤,誰成想皇帝卻沒想過要放過我。
朗聲大笑兩聲,皇帝竟然問話了,“旦兒這是在賭氣?今日家宴,連平時的皇帝舅舅也不叫了,反而這般客套生疏地叫皇上?!?p> 我忙拜倒,俯首恭手說道:“旦兒并未賭氣。只是旦兒以為,既然祝您萬民敬仰,那您便是天下人的皇上,而非旦兒一人的舅舅,故不敢稱您舅舅?!?p> 皇帝卻還是不想放過我,又說:“旦兒方才說‘仁孝治國’,不知旦兒如何看這‘仁孝’兩字?”
OS,該不會皇帝這是在挑我的神經,說我闖禍害了寧王受罪,是為不孝吧?
“皇帝舅舅對皇外祖母的孝心日月可鑒,此為天下人之孝心表率,是為大孝;您治國有方,律法嚴明,而又能仁心為民;有道齊家治國,治家如治國,皇帝舅舅治家便是治國,素來嚴慈有度,該罰便罰,該賞便賞,此為天下之大仁?!?p> 我感覺自己在這涼颼颼的秋夜里出了一身的汗,曾經不好文學,此時都得交虧欠語文課的稅。這些話說的自己都不敢信。
但是,夸皇帝仁孝,應該是沒錯的。他要是因此發(fā)落了我,那就當我都說錯了吧。
皇帝聽完,大笑出聲,說:“沒想到,旦兒小小年紀,也能說出這般個大道理來。仁孝治國,齊家如治國,應嚴慈有度;就算是男兒,也沒有幾人能有這般見識。”
說著,便命內官拿了賞賜來,說:“就如旦兒所說的,這該罰便罰,當賞便賞。旦兒此時這番話讓皇帝舅舅大有受益,應是該賞,這些個,都是賞予你的了?!?p> 突然被皇帝點名表揚,還有那豐厚的獎品,我一時竟忘了要去拜謝。
幸而上頭的太后點醒了我,她看我的眼神甚是欣喜,說:“還不快快謝你皇帝舅舅?能得你皇帝舅舅這般夸獎和賞賜,今日你可是頭一份?!?p> 皇帝的此番行動,與太后的這番話,引得在座的親王妃子們紛紛出聲道賀。
我跪直了身,又正經地行了禮謝賞。回到座位上時,汗?jié)竦恼菩纳弦咽潜恢讣状坛隽艘坏赖兰t印。
慢慢定下心來,才細細品出了皇帝的話。他應該是聽懂了我那半是糊涂半懵懂的話中之意。
“該罰便罰,該賞便賞”,這賞罰自古便是皇帝保持權力平衡坐收漁利的制衡之道罷了。
鞭斥一事,寧王府和長公主可謂成為了權利的弱勢,郡國公一時風頭大盛;此時皇帝大張旗鼓地賞賜寧王府的郡主,便是打了一巴掌給的一顆棗。他就是要告訴在座的人,他誰都不偏,也誰都不冷落了去。
果然,帝王之術,自有其道,細細品來,卻乏了人情。
我剛落座,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位天姿絕色的妃子便盈盈笑了,對著太后與皇帝說:“既是皇上說該罰當罰,該賞當賞,不知臣妾是否能多嘴伸手討個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