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人是張嬤嬤一手帶出來的，自然機(jī)靈得很，當(dāng)下略一點頭，彎腰退了出去。
云汐低著頭走進(jìn)來，到了貴妃椅前跪下行禮，“奴婢參見貴妃娘娘。”
“真是稀客，”靜柔貴妃抬了抬眼皮，依舊撥弄著手里的茶盞，“你來做什么？”
云汐沒得到旨意起身，只好維持著跪姿回話，“奴婢是想來問娘娘一件事的?！?p> 說著，她緩緩抬頭，眼神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剛毅和決心，也不管靜柔貴妃是否同意，問道：“奴婢想要問娘娘，娘娘是不是要為了一個許蓉而失去您的親兒子？”
她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劈在了靜柔貴妃的心頭。
靜柔貴妃想都沒仔細(xì)想，一手就把茶盞摔在了云汐身上。
那茶盞里的參茶潑了云汐一身，但她沒怎么在意，甚至壓在那茶盞的碎片之上，朝著那貴妃椅膝行了幾步。
她一雙大眼漆黑，筆直得望進(jìn)靜柔貴妃的眼里，聲音里帶著難得的強(qiáng)硬，“娘娘，您以為，王爺這些年努力是為了什么？是為了那‘命帶富貴’這四個字嗎？還是您真的覺得，許首輔能輕易受人擺布呢？”
云汐自認(rèn)自己對靜柔貴妃算是了解，那許蓉大概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能幫到夏麟覺，才得了靜柔貴妃的青睞。
所以她昨晚上找過荀羽，讓荀羽幫她分析了這事情。
荀羽倒是沒說許蓉，只分析了朝廷的局勢。
如今朝廷中武將對夏麟覺已經(jīng)有了絕對的支持，特別是他與四大防區(qū)中的三位大將軍，西南防區(qū)的秦俊大將軍、東北防區(qū)的袁榮大將軍和西北防區(qū)的李勤大將軍，都有著深厚的交情。
如此一來，文官的支持便成了夏麟覺需要重點掌握的了。
除了因為是榮瀅公主駙馬爺?shù)哪乙呀?jīng)自然地站到了夏麟覺這一邊外，朝中還有一些文官也已經(jīng)公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過他們的官位都無足輕重，與掌控著六部中四部的太子一派相比還是差了許多。
所以，如果夏麟覺能爭到許首輔的支持，那局面便會有極大的改變。
許首輔作為在朝廷里屹立不倒了幾十年的人物，早就有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超然地位，門下學(xué)生、門客無數(shù)，遍布朝廷六部。
有了他的支持，太子一派對于六部的掌控便顯得不再有威脅。
云汐雖然對朝政時局了解不多，但她也不笨。
結(jié)合了荀羽說的話，再從府里其他下人那里打聽了一下許蓉的事情，心里便有了判斷。
許蓉，是許首輔的嫡親長孫女，是出生之時便被認(rèn)定“命帶富貴”的人。
云汐猜測，靜柔貴妃大概認(rèn)為許蓉是那個能幫助夏麟覺直接得到許首輔支持的人。
同時因為她“命帶富貴”，靜柔貴妃自然而然的發(fā)散聯(lián)想，認(rèn)為這個“富貴”就是成為未來皇后的意思。
所以云汐想了很久，若要靜柔貴妃放棄許蓉，就要說服她許蓉那“命帶富貴”的命格并不一定就意味著她能成為未來的皇后，甚至都不意味著她能幫助夏麟覺得到許首輔的支持。
只是這件事上，云汐卻著實想得多了。
大概誰都沒想到，其實靜柔貴妃在夏麟覺一年前離京的時候就已經(jīng)動搖了，再到了昨天聽說他回府因為生氣受傷一事，她算是徹底絕了要夏麟覺娶許蓉的事情。
就是今天云汐不走這一遭，她都打算下旨讓陳柔入宮一趟，好仔細(xì)打算一下該怎么安排夏麟覺與她的婚事。
因為心里本就已經(jīng)沒有這個念頭了，靜柔貴妃聽了云汐的話反倒奇怪得冷靜了下來，只神情顯得古怪得看了云汐一眼，又看著她膝行幾步后直接跪在了那茶盞的碎片上，心念電轉(zhuǎn)，突然覺得有些事情在心間豁然開朗。
她看著云汐，一張小臉上因為太瘦而顯得顴骨突出，臉色也少了往日的白皙多了絲暗黃，一雙大眼睛下掛著明顯的烏青。
她突然想起太后在去西郊行宮前跟她說過的話。
“靜柔，你雖一路伴著皇帝從東宮走到了現(xiàn)在，但你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如今哀家離宮，怕是沒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會回來，你既一門心思都撲在老七身上，哀家也著實喜歡那孩子，便提點你一句。自古帝王皆無情，他若有情，你這個做母親的，哪怕是痛，也需得替他斬了那情絲，萬不可叫他有了軟肋?！?p> 當(dāng)時她聽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太后什么意思，如今倒是幡然醒悟。
云汐之于夏麟覺，怕就是太后要讓她斬斷的“情絲”。
她突然間就明白，大概一年前夏麟覺決定要離開也是因為云汐，而不是因為她逼婚才負(fù)氣出走。
與她生氣是因為云汐，離京去往西北也是因為云汐。
都是因為云汐。
她雖然不清楚這一年里發(fā)生了什么讓夏麟覺決定要娶陳柔為妃，但大抵也只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而云汐，她今日既然愿意為了夏麟覺進(jìn)宮來得罪自己，只怕對夏麟覺的感情也不亞于他都她的。
好一句，自古帝王皆無情。
既然如此，她便來做這個劊子手，替兒子斬了這情絲。
靜柔貴妃沉默了好一會兒，云汐跪在那里看著她臉上閃過各種神色，最終卻歸于平靜，便知大概自己說動了她。
“想要本宮答應(yīng)也不難，”她也抬眼直視著云汐，“你若起誓你終身不嫁，那本宮便答應(yīng)了這門婚事。”
云汐的臉上明顯一愣，不太清楚靜柔貴妃為何把她牽扯進(jìn)來。
不過她覺得夏麟覺都不想讓她回王府了，大概也不可能想娶她，而她也不可能會想要嫁旁人。
既然如此，用這個條件換得靜柔貴妃的首肯，顯然十分劃算。
她點了點頭，豎起三根手指起誓：“奴婢起誓，自愿終身不嫁，若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p> 靜柔貴妃露出一絲笑，不知是滿意還是冷漠，又或者是對于云汐的乖巧順從感到了些許的欣慰。
“既如此，你便回去稟了瑞王，本宮自會安排好一切，選了黃道吉日便冊封陳柔為瑞王妃。”
云汐覺得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下了，臉上露出一絲絲的喜色，趕忙磕頭謝恩，依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