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豺狼虎豹

　　男子怯懦地起身，走到靠近古西風的位置坐下。

　　嚴寒深冬，他身上不過兩三件的單衣，和一件破爛不堪的半長襖子，早已是凍得瑟瑟發(fā)抖，坐在火堆邊烤了好一會，在緩過勁。

　　原來，這男子名叫吳三，是燕都的一個普通農(nóng)戶。

　　據(jù)說前幾日，燕都城內(nèi)從天而降二十余個血肉人頭，嚇得燕都官衙立刻宣布戒嚴，隨后又發(fā)布了征兵公告，凡是年滿10周歲的男子，都得從軍以備戰(zhàn)事之需。

　　在他之上，原本還有兩個哥哥，都因被強行征兵，而死于戰(zhàn)場。

　　他們這樣的人，即使死于戰(zhàn)場，也算不上是戰(zhàn)死，不過就虛充聲勢的肉盾罷了，死后既沒功績也無撫慰，甚至連名字都不會被留下。

　　現(xiàn)在，他是他們家的獨苗了，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他萬萬不想再被強行征去入軍，也不能身死異處。

　　所以，才想了這么個法子，躲在這荒廟之中，以躲避此次的強征。

　　“三位貴人，還是盡早離去為好。若是被燕都的官軍發(fā)現(xiàn)了，古公子自不必說，定是會被抓去充軍的，二位摩斯公子也會被當做細作抓去的。”吳三擔憂地說道。

　　“我們此行迢迢，實是為了五味草藥而來?！币妳侨彩巧屏伎嗪?，古西風也坦誠，掏出了一個條風干的肉干遞于吳三，繼續(xù)說道：“無論如何三日內(nèi)日，我們都必須買到這五味中藥，而后返回摩斯。”

　　吳三接過肉干，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瞬時就亮了，捧著肉干連連鞠躬道謝。

　　他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吃過葷食了，仔細用牙間咬下一絲，含在嘴中細細品化，神情仿佛吃了什么神仙佳肴一般飄然欲仙，然后小心翼翼將幾乎完好的肉干揣進懷里，不好意思的對三人咧嘴一笑說道：“幾位爺見笑了，我家妻兒也許久沒吃肉食了，我?guī)Щ厝プ屗麄円矅L嘗葷味兒。”

　　古西風看他所為，并無嘲諷的意思，而是深切的同情，輕嘆了口氣問道：“可是因為邊塞胡人常年的劫掠？”

　　吳三也許是嘗了肉葷，心內(nèi)太過激動，竟想也沒想就答道：“摩斯人常年犯境搶掠自是豺狼，萬炎朝廷更是虎豹。”

　　此言一出，吳三便感覺到了左右兩個摩斯的神色變了，臉色一白，連忙閉了嘴。

　　古西風倒是不以為意，只是頗有些好奇的繼續(xù)問道：“朝廷駐兵保衛(wèi)疆土，為何成了虎豹？”

　　吳三搖頭，一臉忿然，說道：“公子或是久居塞外，有所不知，胡人侵犯無非是劫掠些錢財食物。而朝廷，打著征收賦稅守衛(wèi)國土的高尚旗號，非但將我們的食糧收刮殆盡，還強征百姓參軍，原是一家出一個男丁，現(xiàn)在只要家中有男丁就強行參軍，年紀也從十六降至十二，現(xiàn)在甚至降到了十歲！若有違令，便是滿家滅門。此舉，與虎豹何異？”

　　大索小索淬了一口，并不掩飾鄙夷之色，似乎吳三講述的萬炎朝廷此番做法，并不在他們意料之外。

　　只是，古西風聞言，不寒而栗。

　　四人各懷心思，在佛龕前，圍著火堆勉強休眠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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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拂曉，星斗漸微芒。

　　吳三從寒冷中驚醒，睡前還燒的旺盛的火堆，此刻，星點火光跳躍，飄起淡淡殘煙。

　　原本是大小索輪流守夜的，許是趕了多日的路，他們也疲乏了，不知何時，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吳三醒來第一事，就是探手去摸懷中的的肉干，感知肉干完好，心內(nèi)才安了不少。

　　“幾位公子，快醒醒?！眳侨龑⑺麄儐拘眩峙麦@了三人，壓低了聲兒，又輕輕晃了晃古西風的臂膀。

　　古西風迷糊睜眼，一陣寒意蝕骨，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坐正了身子，又看向窗外，冬日的夜與夏日比要長的多，此時窗外還是一片漆黑，看不出時辰。

　　“吳兄起的如此早，現(xiàn)是幾更？”雖是淺眠，但剛醒來的古西風還是有些恍惚。

　　“三位好漢有所不知，眼下官家征兵，每日都在全城搜捕男丁，此處也不能安身?！眳侨戳丝创巴獾吐曊f道，“現(xiàn)已五更，我們得在日出前，另尋藏身之地?！?p>　　此時，大索小索也已經(jīng)醒來，聽了吳三的話，并不以為意，起身舒展了身子，摩斯人魁梧的身形頗為攝人。

　　古西風亦是輕搖了搖頭，道：“我等還需進城去尋草藥，不知吳兄可有相識的藥鋪？”

　　吳三搖著頭，滿是擔憂神色，說道：“眼下進城，如同羊入虎口。況且燕都之內(nèi)，哪還有什么藥鋪，所有的可用藥物，都讓官家收了去，三位還是不要白白涉險了?！?p>　　大索不以為意的淬了一口，粗獷道：“區(qū)區(qū)弱兵，何足掛齒。誰敢擋路，我兄弟二人必砍其頭，飲其血?！?p>　　吳三是個本分農(nóng)戶，聽大索這番血腥言論，不禁心驚膽寒。

　　看得出，這兩個摩斯人都身強力壯武藝過人，但是官軍也不是吃素的，千般手段，吳三不僅聽聞也親眼見過不少，不能為其所用之人，皆被誅之。

　　吳三雖于三人只是一面之緣，但也看的出古西風乃心善之人，不想他們妄送了性命。

　　“在下知道，三位都是高人貴人，只是城中形勢遠比各位想象慘烈，還是不要冒險為好，我知道西北山林中有一處密穴，我們可暫且在那躲避幾日，待風頭過了，再回城不晚?！眳侨€是極力的勸說。

　　不過古西風態(tài)度堅持，大索小索二人也不把官兵放在眼里，三人仍是堅持要回城。

　　吳三無奈，嘆了口氣，知道難以動搖三人意志，只能祝禱三人吉人天相，能順利找到草藥，返回摩斯。

　　他摸了摸懷中肉干，又面露暖色道：“我得趁著天未亮，將這肉干送回家去。”

　　古西風點頭，與他道別，吳三臨走還不忘囑咐他們，千萬不要騎馬進城，容易引得官家注意。

　　這個建議，古西風接納了，多事之秋，確實不宜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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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初亮，晨光破曉。

　　古西風和大小索三人收拾好行裝，便徒步往燕都城中走去。

　　大小索二人顯然對燕都的各大道小道都十分熟絡，看來，以前沒少參與摩斯掠奪燕都的行徑。

　　只是古西風此時也不想計較這些了，弱肉強食，無論己放或敵方，戰(zhàn)爭不止受苦的始終是百姓。

　　也許最初，他們還有家國的概念，只是連年戰(zhàn)亂，官家無能殘暴，如今怕是也分不清何為國何為敵了吧。

　　可笑他一心入仕途，以報家國。

　　如此家國，當真還是他該所奮身投效的嗎？

　　隨軍一年，看慣了戰(zhàn)場血肉橫飛，以為早已看淡生死，眼前一城的死寂蕭條，還是讓他倍感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