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曹家縣尾聲
私奔的事情,就以劉家遭賊為由糊弄了過去,以劉家的地位,嚼舌根的有,但敢弄到臺面上的絕對沒有。對外傳言被賊人驚嚇的劉石梅,其實被關在祠堂里家法伺候,及時坦白從寬的劉石星也被罰跪三天三夜后,一瘸一拐的來開店了,臨時頂替他當老板的南小朵,終于不用一人身兼多職了。
“放出來了?!彼龜[好新櫥窗的樣式,劉石星開始煮咖啡,他似乎對一大早煮咖啡很熱衷,洋貨店里飄起咖啡的香味,南小朵吸了吸,味道不錯,她整理好臺賬交給他:“看看賬。”
劉石星擺擺手,在茶幾上擺上兩只咖啡杯:“先等等,我有話要問你?!?p> “有話就問?!彼雅_賬擱在一旁,拉開膨腿椅坐下,他提著咖啡壺給南小朵倒了一杯,棕色的液體漫上嫩粉的單耳咖啡杯,烘焙咖啡豆的香味著實迷人,醇厚,苦澀。
南小朵喝咖啡習慣加奶又加兩塊糖,劉石星只加奶不加糖,兩人捏著精致的小金勺在杯子里攪動,叮叮叮,勺子和杯壁碰撞,成了鋪子里唯一的音樂。
彼時,陽光明媚,歲月靜好……
“南小朵,話說你本事那么大,怎么還和咒生來這兒混?!彼麊枴?p> “你覺得能生出我這樣人的父母,能是什么善男信女?!蹦闲《湔f。
劉石星聽了,故作沉思的捏著咖啡杯,隨后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說的也是,姜還是老的辣。”他喝了一口咖啡,繼而說道:“我爹讓我十五天內(nèi)靠這家店賺一萬元,不然就把我丟鄉(xiāng)下去收佃租?!?p> “小南,你要幫我?!彼肿煨χ?,夸張又滑稽:“我爹說家里不能幫我,所以,小南,我就剩下你一個能將了?!?p> 狗屁的歲月靜好,南小朵就知道這家伙一準沒好事,他又發(fā)哪門子瘋:“你又怎么刺激你爹了?!眲⒗蠣敳粫@么急功近利的,知子莫若父,劉石星什么東西他不清楚么。
結論只有一個,就是劉石星剛出大牢又在牢門犯罪,作死能力杠杠。
她有一種自己上輩子作孽的錯覺。
劉石星嘿嘿笑起來,有點兒沒心沒肺:“也沒什么,我就是和我爹說了關三姑娘的事。”
難怪,南小朵緊了緊拳頭,忍下要揍人的沖動,皮笑肉不笑道:“我打算辭工?!?p> “別啊,我就指望著你了?!?p> “你這家店,房租雜費都沒有,一個月純進賬也就一千二左右,你十五天一萬元,你求神拜佛然后做個夢更快點兒,夢里什么都有?!?p> “我這不是怕我爹娘像整治劉石梅那樣整治我嘛,還不如提前坦白,以你的本事十五天一萬塊不成問題,我信你。”
“呵呵?!?p> 劉石星狗腿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錦袋雙手奉到南小朵面前:“我爹說,只要賺到一萬塊,他就允許我和關三姑娘來往,救人一樁好姻緣勝過七級浮屠啊,來嘛,來嘛,這是訂金,我私人珍藏?!?p> “什么東西?!蹦闲《浣舆^來,手心一沉,巴掌大的錦袋,紅繩扎口,她疑惑著解開紅繩把里面的東西倒出來,手心一陣冰涼,眼前一片幽綠。
南小朵定了定睛,這癟犢子,她手里的玩意都不止一萬塊,如此賄賂確實很得人心:“好,我試一試,不過,你爹除了說靠這家店十五天一萬塊,還有別的要求沒有?!?p> “沒有。”劉石星仔細想想,才斬釘截鐵回答。
“那行,我想想辦法,我回倉庫翻翻庫存?!眲⑹菐旆坷锎媪瞬簧倨嫫婀止值耐嬉?,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南小朵直接把店面交給他,一開門外面就熱鬧了,女客絡繹不絕上門。
外面熱鬧全是劉石星一個人的,南小朵在庫房里翻翻找找,大多是無用的消遣品,上次她清過庫存后,剩下來的真是一言難盡,網(wǎng)球拍、馬鞍、還有那盒出不掉的鞋楦……
哎,十五天一萬塊,這家店,怎么搞啊。
“哎~~~”南小朵捧著碗,想得腦袋都疼了。
最近滿面春風的咒生和愁眉苦臉的她成了鮮明對比,他夾了一只豉油雞腿到她碗里,問道:“劉石星是不是又惹事兒了?!?p> “你怎么知道?”她問。
“米行掌柜和胡總管是堂兄弟,能不知道么?!?p> “哎~~~我想也是?!狈畔峦?,抓起雞腿啃上幾口,牛嫂養(yǎng)雞真是一把好手,這雞肉爽,簡直就是舌頭的盛宴,要是生活能和做豉油雞一樣順利就好了:“對了,胡掌柜帶你去拍照,拍得怎么樣了?!焙乒竦囊馑季褪窍胧諅€入室弟子,形式搞得有點鄭重,南小朵只能又特意備了一份厚禮讓咒生送給他師傅。
“那玩意閃得我眼睛難受?!?p> “鎂光燈,多看幾次就習慣了,照片什么時候洗出來?!?p> “鎂光燈,照片洗出來是什么意思?!敝渖闷嫘膹?,可有耐心回答他的人很少。
當然,南小朵是個例外,她吃完雞腿,開始和咒生解釋道:“這是洋人的一種留影方法,我就講你去照相館見到的那種吧,其他的以后遇到了再說。”
咒生點點頭,他把桌上的碟子歸好,靜靜坐下來聽她說話,南小朵從弗雷德里克發(fā)明火棉膠工藝的時間點切入,到準備玻璃底片,再把覆有火棉膠的底片浸到含有硝酸銀溶液的盒子里,做好感光處理等等。
“其實攝影這個東西,說出來都是抽象的,哪天我有空就~”說到此處,南小朵頓了一下,她福至心靈的想到劉石星那些無用的庫存里還真有一件東西能換錢,事不宜遲,南小朵蹭一下站起來,同咒生說:“我騎車去找劉石星,很快回來?!?p> 米行給咒生配了一輛舊的自行車,他騎回家那天,附近的小孩兒都圍著看新鮮,有了代步工具,南小朵就成了咒生自行車后座上的常客。
南小朵抓起靠在院門邊的自行車,推著車子就往外面走,她踩上踏板時隱約聽到咒生那句——路上小心點兒。
蹬著自行車火速往劉府趕去,這一去,便促成了南小朵和咒生相識后第一次長時間分離,也改變了咒生的一輩子。
半個月后。
一輛馬車在清晨悠悠駛入曹家縣城。
“小南,這次咱們干了一票大的,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做富貴險中求了,只要膽大心細,就沒有賺不到的錢?!鼻嗄旰永?,他駕著馬車和車里正在啃燒雞的姑娘說話,那姑娘比起糟蹋的男子來說真是相當干凈整潔。
姑娘把剩下的雞架包好,擦了擦嘴,埋怨道:“是誰一路上雞婆一樣嘀嘀咕咕,要死了,要死了,會被發(fā)現(xiàn)的,會被發(fā)現(xiàn)的。”
“哎呀,我這是第一次,我能不緊張嘛,我又不是你,泰山崩于前色不變的?!鼻嗄杲妻q著不忘夸贊姑娘,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駕,駕!”進了城,青年便催促馬兒快跑。
“我剛吃飽,你跑什么!”車子劇烈晃動起來,南小朵猛地撐開雙手卡住車門,剛滑進胃里的烤雞感覺要被顛出來了。
劉石星聞言,立馬放慢車速,笑嘻嘻的道歉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這不是急著回去看我爹的臉色嘛?!?p> 沒錯,為了賺一萬元消失了十五天的倆家伙回來了,劉石星和南小朵風塵仆仆回到曹家縣,他們回來了,大搖大擺的回來了,帶著勝利的果實衣錦還鄉(xiāng)。
馬車到了劉府,劉石星率先跳下車,他不忘轉回頭伸手給南小朵搭一把,南小朵扶著他跳下車,兩人都站穩(wěn),便聽到一個男聲驚呼道:“哎!回來了!”
“老張,趕緊通知老爺夫人,九爺回來了?!?p> “胡總管,好久不見。”劉石星回頭望去,那人跑了過來,劉石星匪里匪氣地勾住來人的肩膀,一副大爺樣揚了揚眉:“老胡,你九爺發(fā)達了?!闭f著便抬手往車上的木箱一指,那木箱也就一個妝匣大小,南小朵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但是沒有阻止劉石星裝逼。
這次冒了點兒險,也算在槍林彈雨里跑過步的人,吹牛就吹牛了,此時不吹更待何時。
胡總管摸著劉石星的臉,快哭了:“九爺,你怎么弄成這樣?!?p> “爺們不,老胡,爺跟你說,以前的我已成為過去,以后爺就這幅模樣?!?p> “是挺爺們的,進去吧,你爹娘都擔心死了。”胡總管左右看了看劉石星,見他全須全尾站著才舒了一口氣,看向南小朵時,眼神閃了閃,似有話要說但不方便說的樣子:“來人,給九爺抬行李?!?p> 胡總管沖家丁喊道,劉石星抬手制止正要干活的人,他說:“不用,爺自己來,小南,跟上。”劉石星轉身探進車廂,把妝匣大的木箱子抱了出來,胡管家要接手他護著不讓。
南小朵嘆口氣,抬腳要跟上走出六親不認步伐的某人,忽然一只手橫了過來攔住她,南小朵看向胡總管,他剛才就有話想說了:“怎么了。”
“待會兒見過老爺夫人,你趕緊回家,咒生親爺爺找上門來了,鬧了好幾天呢?!?p> 親爺爺?咒生除了那個娘,父親家的人都死了啊,哪里來的爺爺?!
南小朵腦子飛速運轉,她相信咒生不會騙人,如果有親戚投靠,他干嘛還做流民,甚至差點被點天燈,可這為半道上殺出來的爺爺又是怎么回事,不行,她得馬上回家去,南小朵很擔心咒生扭身就想走人。
可胡總管又把她攔下了,彼時,那個正打算去父親面前耀武揚威的青年也在喚她:“小南,跟上啊?!?p> “老爺和咒生的爺爺認得,你去見見老爺再說?!焙偣軌旱吐曇籼嵝?。
“小南,你和老胡說什么呢,趕緊啊?!?p> 南小朵和胡總管對視一會兒,她點點頭向劉石星喊道:“馬上來。”胡總管聽了應聲才放手。
她抬腳小跑追上劉石星,劉石星問道:“你們說什么呢。”
“我就問問胡總管,阿生最近怎么樣?!?p> “想家了?”劉石星忽然很溫柔的問。
南小朵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的轉過臉看他:“是誰,害得我多浪費了五天?!彼幸廪D移話題,故而舊事重提。
“嘿嘿,別老算舊賬嘛,大半夜迷路不正常嗎,咱們都出來了,”果然,劉石星又皮起來。
他們跨過垂花門,劉家大小都出來了,包括剛從省城回來的劉石梅,劉家的小輩簇擁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他們這半個月去哪兒了。
“兄弟們,九爺我闖出名堂來了?!眲⑹亲旖沁值蕉ィ闲《浜苌平馊艘獾膸退蜷_懷里的箱子,里面裝了大黃魚小黃魚,大黃魚下面壓著好些紙筆,雖然劉家人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對黃白之物不會太驚訝,但是,箱子里的東西不一樣。
這些錢不是劉家祖輩掙的,更不是他們蒙陰來的,是劉石星自己打拼回來的。
“哇,老九,你長本事了?!眲⑷偕焓址朔蛔永锏腻X,甚至拿了一疊出來給其他兄弟傳著把玩:“真金白銀呢,喲,行啊。”
“那是,哎哎,別拿走了,我要去給我爹掌掌眼。”
“你是揚眉吐氣了,娘擔心得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劉石梅半月不見,倒是沉穩(wěn)了點兒,她先看南小朵才看自己弟弟:“你們?nèi)ツ膬毫?,一聲不吭的?!?p> 劉石梅對上南小朵,還是有點兒怯意的,她在南小朵眼里就是紙老虎,中看不中用,不過南小朵沒有心情理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
“去見你爹,我還有事兒呢。”南小朵踢了踢某人的腳跟。
“哎,走走走,讓開啊,讓開?!眲⑹呛苌系溃采厦忌业谋е凶油鶆⒗蠣敃繗⑷?,而劉老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爹,我回來了?!眲⑹且贿M門就聲音洪亮的喊道,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凱旋一樣,喊完他大步流星沖到書桌前,粗魯?shù)匕咽掷锏南渥臃畔?,哐當一下,震得整個桌子的筆墨茶杯鐺鐺響:“你看,兩萬塊錢,數(shù)一數(shù)?!?p> 站在書桌后面的人,瞥了一眼箱子,視線又落在他那個眉飛色舞的兒子臉上,劉老爺捏了捏翡翠扳指,似在隱忍情緒,他清了清嗓子問:“怎么做到的?!?p> “拿命換回來的,我賣了一個消息給以前姓廣的水師提督,人家給了我一萬塊,然后,我轉頭又把剩下的消息賣給了別人又賺了一萬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劉石星剛開始還有點兒覺得對不起蔡臨風,畢竟自己利用他倒賣煙土的消息賺錢,后來,小南說讓蔡臨風賣煙土,不如借機毀了那些害人的東西,順道賺個錢不好么。
劉石星覺得挺好的,然后就不聲不響上了南小朵的賊船:“好了,你還有啥哈說?!彪y得有一次機會在老爹面前大小聲,他可不想錯失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