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線投射而下,東籬下意識地伸出手臂遮擋,卻覺渾身酸痛,抬而不起,只得扭過頭去,努力躲避。
他向左側(cè)倒去,只覺蹭道了柔軟的布料,夾雜著淡淡的晨露氣息,異常清新溫軟。
然而還未來得及多加感受,只覺瞬間失去支撐,東籬應聲倒地而下……
此番一摔,東籬可謂是剎那驚醒,頃刻之間便瞪圓了雙眼。
面前滿臉嫌棄的南山月,身上掛著大大小小的鮮紅色血痕,東籬一個激靈爬起來,
“你沒事吧,傷的嚴不嚴重?那些都是什么人啊,為什么要殺你?”
面對突然沖上來的關(guān)切,南山月下意識地后退,并立起劍鞘格擋在兩人之間,他的腳步已然微有踉蹌。
東籬見此番場景,也不好意思責備其不識好人心,只得悻悻坐下,檢查一下自己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自己雖外衫完好,然而部分里衫已被來人扯破,用于包扎身上的擦傷和手腕上的劃傷,雖知是情勢所迫,然而他尚且是個不諳世事,干凈清白的少年??!
東籬瞬間怒意涌上心頭,開口便是斥責質(zhì)問,
“你為什么擅自扒我衣物!你不知道這樣會有損我的名譽嗎!”
“……你若是死了,我還得收尸。”
“那你可不能擅自做主!你為什么不扯自己的衣服要扯我的,你……你無賴!”
“胡攪蠻纏……果然是麻煩精?!?p> “你……你才是胡攪蠻纏,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毀我清白!”
“你尚未化身,何談清白?”
“南山月!你要對我負責!”
“吵死了……”
南山月話音剛落,東籬便感覺自己的嘴巴被粘住了一般,再難張開……
說不過就用術(shù)法欺負人!要不是他在學堂凈學了些不切實際的門道,非得也將他用麻繩捆了,施上禁言咒,被自己生生罵個三天三夜不可!
唉……看在他已然受傷的份上,自己不如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東籬尚在思索之中,面前之人已然蜷縮在地,他試探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輕拍,卻察覺尚才十分兇惡的南山月,此刻已然在止不住的顫抖。
打量四周,他們身處樹林之中,然而此時,耳邊又響起了微弱的沙沙之聲。
糟了!許是昨天那幫人已然察覺他們的藏身之處,若是再被找到,他們定是兇多吉少。
東籬顧不得多想,憑借往日闖禍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能,架起南山月便尋向走去,他起初抗拒,不一會便顯得渾身酸軟無力抵抗。
東籬見他額頭之上已然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微紫,面色慘白,腳下步子凌亂,想必是中毒之狀,擔憂之心更甚。
摸索良久,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山洞尚可藏身,跌撞而入,扶其坐下,借由洞頂微弱透入的光線隱約可見,他身上的傷口處已然呈褐紅之色。
眼見南山月已由顫抖化為毫無力氣的昏迷之狀,東籬一下子慌了神,反復地推著想讓其保持清醒,然而收效甚微。
此處尚不知是何地界,就算他此時入城買藥,外面刺殺之人會不會發(fā)現(xiàn)尚且不論,他身中何毒無從知曉,憑借自己的速度和方位感,怕是找不到藥房在何處,他早就一命嗚呼。
恰是此刻,東籬瞥見自己肩上纏著的里衫布條,他解開布條查看傷口形狀,正是刀傷,但是刀口分明呈鮮紅色,沒有任何中毒癥狀。
持刀之人除了黑衣人便只有南山月,按理說憑他的功夫誤傷幾率甚小,莫非是此毒真的對自己毫無效應?
當下這種情況,怕是除了碰碰運氣,也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于是東籬將南山月靠過來,平躺在地,解開纏在自己手腕上纏著的布條,拿過地上的劍,輕劃開傷口,將滴落的血珠送進他口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未見南山月有何反應,東籬只覺得自己的眼眶越來越沉,但是最后的神志告訴他,他們二人絕不可都沉然睡去,否則黑衣人一旦找到這里,他們定然毫無生路。
于是東籬開口輕聲說話,努力讓自己思維保持清醒,
“喂,我給你講故事吧。
我叫‘東籬’。我從小就沒有娘。
我娘于我出生便離開了,我爹為了表示哀思,就想到了‘離’字,再后來因為我天天亂跑,便改成了‘籬笆’的‘籬’。
他想把我圈起來,保護別人的安全。
我出生就是個笑話。
聽我爹說,我哭著喊著哇哇墜地之時,我們府苑上空,顯現(xiàn)出了絢麗的五色云霞,象征吉兆的鸞鳥凌空飛起,向著穹蒼之境展翅而來,然而他們飛到一半便盡數(shù)折回了,這云也盡數(shù)散去了,于此同時,我的生母就這樣咽了氣。
你說這鳥啊,你要么就別飛,要飛了好歹轉(zhuǎn)一圈再走啊,這番戲弄,著實太不道德。
而后仙界來傳話,說是無妄宮的那位尊神在訓練鸞鳥,隨手而至……
沒想到吧,鸞鳥都需要不時試試隨機應變的能力。
那位尊神也真是,活個幾十萬年,這興趣愛好,竟然跟我那不務正業(yè)的爹這般相似。
再后來人們口口相傳,說這是不吉之事。于是我便被皇城帶走,你說別的家族哪有這等榮耀,剛出生的孩子就被拎上了祭天臺。
街坊傳聞說,風雪閣是想試試看我是不是什么天降災星,如果是就一刀宰了,不是還能讓我爹抱回去養(yǎng)養(yǎng)。
不過還好我運氣好,大祭司占卜了一圈竟然將我放了回來,并且賜了一個‘東’字……”
直至此時,東籬已經(jīng)覺得身體里的最后一絲力氣消耗殆盡。如若這就是既定的宿命,能與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死在一起,大概也是一樁幸事吧。
“我叫東籬,不論你能不能聽到,我都希望你能記得,記得我是真的喜歡你。
從第一次遠遠看到你,我就覺得你異常熟悉,與我往日夢中之人十分相似。
我叫東籬,我是真的試圖想要保護你,大概真的此刻也只能說對不起。早知如此,從前我就不次次偷懶,不學無術(shù)了……
但是后悔也來不及了……如果這次有幸我能救活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啊……”
冰冷的山洞中,遠處流水的滴答之音仿佛在倒數(shù)著此刻的寧靜。
轉(zhuǎn)瞬之間,密集的踩水聲由遠及近,逐漸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