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女人說:“就在前邊的漁村?!?p> 王巖一點(diǎn)都不意外,但還是問了一句:“她去那里干什么?”
女人說:“那里有個崔老太太開的螃蟹店,味道很好,我想她是去那里吃螃蟹?!?p> 終年漂浮在海上的人,一旦回到陸地上,就會徹底釋放欲望,賭錢、喝酒、找女人,像一群急紅了眼的餓狼,所以漁村里徹夜燈火不眠。
月已上中天,正是漁村最熱鬧的時候,但是崔老太太的螃蟹店,現(xiàn)在是大門緊閉,屋子里漆黑一團(tuán),里邊的人好像早就睡了。
這是一間破舊的小房,沒掛任何牌匾,當(dāng)然也就不需要交稅,漁村里這種簡陋的小店非常多。
但是因?yàn)槭巢男迈r,烹飪方式傳統(tǒng),保持了海邊漁民最原始的風(fēng)味,所以從城里開車到這來吃的人非常多。
崔老太太十幾歲就嫁過來,在漁村里生活了一輩子,度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F(xiàn)在她老了,已是風(fēng)燭殘年,老伴前幾年過世,子女離開漁村很少再有音訊,只剩下她自己守著小店,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在這房子里度過余生。
王巖伸手去敲門。
他敲門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在黑夜里,聲音傳出很遠(yuǎn),他們等了好久也沒人應(yīng)聲。
老人的耳音不該這么沉。
他的心忽然沉下去。
難到新世界的人連一個老太太都不肯放過?
他想到這,一股熱血沖上來,一腳就踢開了面前這扇門。
踢開這扇門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氣,甚至說根本沒發(fā)出多大的聲音。木屋本身已經(jīng)非常破舊,這扇木門經(jīng)過長年風(fēng)吹日曬,更是腐朽的像一張紙。
屋子里窄小陰暗,里外一共是兩間。
外邊這間屋有一鋪通炕,炕上擺著一張木桌,桌上堆滿白天吃剩的蟹爪蟹殼,發(fā)出陣陣難聞的味道。
王巖點(diǎn)亮手機(jī)電筒,走入后邊的屋子,這間屋子很小,好像是崔老太太的臥房,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床凌亂的被褥,伸手到被窩里是涼的。
他用電筒光在小屋里四處掃過,尋找一切可能的線索,但是他這次好像又要失望了。
就在這時,小屋里通向內(nèi)院的那扇門,忽然開了,有個蒼老的聲音說:“你們是什么人?”
王巖松了口氣,說:“您好,我們是來吃螃蟹的,門沒鎖就自己進(jìn)來了?!?p> 燈亮了,一個小巧玲瓏干癟如硬殼果的老天太,轉(zhuǎn)著一雙小海豹似的眼珠,瞅著他們說:“你說外邊的門沒鎖?”
王巖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好像是壞了,我們敲了半天沒人,只好自己進(jìn)來?!?p> 崔老太太去外屋看看,回來時臉色已經(jīng)不太好,咂著嘴,上下打量著他們說:“現(xiàn)在太晚了,不做生意,你們還是去別家吧?!?p> 王巖盯著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看看他,只好笑了,笑得非常勉強(qiáng)。
王巖向四周望望,發(fā)現(xiàn)床底下有一雙嶄新的皮鞋,鞋底很新,一看就是只有城里人才會穿得名牌貨。
漁村的人不會穿這種鞋,這種鞋只適合在城里的柏油路,不適合這里的舢板、沙灘和鹽堿地,除非是來了外人。
崔老太太看王巖注意到床下,臉立刻沉下來:“你們快走吧,我是一個孤老婆子,家里不敢留陌生人?!?p> 王巖把錢包里的錢都拿出來,遞過去說:“我們有些事想問您,問完就走,耽誤不了多長時間?!?p> 崔老太太擺擺手,笑得更勉強(qiáng):“我一個老太太懂什么,還值得你們拿這么多錢?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還是去問別人?!?p> 她想把兩個人推出門,但是王巖卻突然彎腰,從床下?lián)斐瞿请p鞋。這是一雙男人的皮鞋,鞋面上還有未擦凈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成絳紫色,像是潑灑上去。
王巖看著皮鞋說:“您家里還有男人?”
崔老太太一把搶過去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大半夜闖進(jìn)來亂翻東西,我看不你們是來吃螃蟹的,倒像是強(qiáng)盜?!?p> 王巖不緊不慢地說:“這鞋上的血漬是怎么回事?”
崔老太太一聽,臉都白了,拼命往外推兩個人,一邊推一邊說:“你們管不著,我沒殺人,鞋是我撿的,你們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報警。”
王巖說:“我知道你沒殺人,但是有人在你這屋里殺人,還開了槍,如果警察來了,你同樣也脫不了干系?!?p> 崔老太太因?yàn)榫o張,臉變得扭曲,只有一個受驚過度的人,才會又這種表情:“我......我......”
王巖厲聲說:“說,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其實(shí)他根本不必問,心里早就明白,這雙鞋是盧小雙用槍打傷的人丟下的??葱系难E,這個人兇多吉少,這崔老太太只是愛財,舍不得拿去丟掉,悄悄藏到床底下。
王巖明知故問:“你家怎么會有一雙男人皮鞋嗎,鞋上還沾著人血,是不是你謀財害命,把人殺了?”
崔老太太用力搖頭,喉嚨里“格格”的發(fā)響,卻說不出一個字。
王巖大聲說:“你到底有沒有殺人?”
崔老太太額頭上的冷汗,已如雨點(diǎn)般流下,堅持了一會,終于垂下頭,她知道現(xiàn)在說謊已經(jīng)沒有用處。
王巖看了她一會,態(tài)度變了,語氣溫和地說:“如果你沒有殺人,就把當(dāng)時看到的情況說出來,我們不會冤枉你?!?p> 老太太灰白色的臉上,那雙黑洞般的眼睛,出現(xiàn)了恐懼和絕望,仿佛在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我沒殺人,殺人的......是他們......”
王巖說:“別急,慢慢說?!?p> 崔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說:“那個女孩好慘,被他們打得半死,從這里拖了出去?!?p> 王巖說:“他們是什么人?”
崔老太太臉上布滿淚水,抽噎著說:“不知道,就是一幫男人,車停在門口就沖進(jìn)來,那個女孩在外屋炕上掏出槍,打傷了一個人,那個人被架出去的時候掉了這雙鞋?!?p> 王巖看著她,看著她臉上渾濁的淚水,從渾濁的雙眼里流出來,就連淚水仿佛都不是清澈的。
世上還有什么比看著一個老人半夜里流淚,更讓人感到悲慘的事情。
安仲根不忍再看下去,把錢塞到老太太手里,拉著王巖就要離開。
崔老太太忽然說:“你們等等?!?p> 她擦干淚水,止住哭泣說:“你們是來找那個女孩的?”
兩個人同時止步,回頭,王巖看著崔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說:“您還知道什么?”
崔老太太說:“我認(rèn)識其中一個人?!?p> 王巖說:“什么人?”
崔老太太說:“抓走女孩的那些人,有一個是曾經(jīng)代表韓國參加奧運(yùn)會跆拳道比賽,我在電視上見過,沒有錯?!?p> 王巖說:“您說的是松濤道館的金南溪?”
老太太說:“什么道館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就是這個人。”
她說完還不放心,對他們的背影大聲說:“你們要盡快找到那個女孩,她受了很重的傷,堅持不了多久?!?p> 潮濕的海風(fēng)從海上吹來,帶著血一樣的腥味,混著著濃郁的香水味道,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有些傷感,有些曖昧,帶著陳舊的味道,就像崔老太太最后的聲音,很容易讓人徹底絕望。
那個輕薄女人還沒走,但是酒鬼已經(jīng)不見了,她站在門前不遠(yuǎn),腰肢很細(xì),身材很豐滿,臉上的濃妝在夜色中顯得蒼白,指甲涂著鮮紅的顏色,正看著他們在笑。
這是條陰暗骯臟的窄巷,溝渠里處處散發(fā)著魚蝦的腥臭,到處都堆著垃圾,這個女人為什么留在這里還沒走?
她在這里等誰,他們誰也沒興趣知道,他們現(xiàn)在只想馬上離開這里,去找松濤道館的金南溪。
安仲根說:“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大概兩個小時后就能到松濤道館,但是他人在哪,誰也不敢保證?!?p> 王巖點(diǎn)點(diǎn)頭說:“我給石頭打個電話,他會找到這個人的下落,如果盧小雙有什么不測,我讓這些人全給她陪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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