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王巖點點頭說:“相反她對我倒是挺關心。”
石頭說:“還有射殺金燦喜那一槍,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其實當時我們在山坡上已經(jīng)看出,你在小木屋里根本沒有危險,我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射擊,還射殺了那個女人?!?p> 王巖嘆了口氣說:“那個女人就是害她父親妻離子散人財兩空的女騙子。”
石頭笑了:“你怎么還這么幼稚?”
王巖說:“我哪里幼稚?”
石頭說:“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你認為這件事里誰能脫得了干系?”
王巖說:“至少崔今善應該是無辜的?!?p> 石頭說:“你如果這么想能好受些,你就這么想吧,這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退潮了就知道是誰在裸泳?!?p> 王巖說:“你覺得那個馬臉和中國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石頭說:“這我也一直在想,但他們好像對你并沒有惡意。”
王巖說:“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行不行?!?p> 石頭說:“你說,我聽著呢。”
王巖說:“金燦喜手里那份往來賬目還在我這里,如果安仲根真得做賊心虛,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從這里拿回去,他現(xiàn)在以為金燦喜死了,這東西就消失了,我想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他,看看他是什么反應?!?p> 石頭說:“那你可就真的危險了?!?p> 汽車即將駛?cè)胧谞柺袇^(qū),兩個人的心情都顯得有些沉重,坐著默默無語,這時忽然來了個電話,王巖一看,是安仲根打來的,他想了一下,果斷拿起來接聽。
“喂,我回來了?!?p> “哦,你回來就好,身體沒事吧?”
“還可以,這一路上多虧有石頭,有驚無險,那份文件我拿到了,在我這里,你就放心吧?!?p> “好,好,在你手里我就放心了?!卑仓俑nD了一下,繼續(xù)說:“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先聽壞的吧?!?p> “崔今善找到了,她現(xiàn)在受了重傷,躺在醫(yī)院里,可能是新世界的人覺得她沒救了,就把她丟在醫(yī)院門口?!?p> “好消息呢?”
“那個醫(yī)院的院長是我的朋友,知道我在找這個女人,就第一時間通知了我,我到醫(yī)院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昏迷不醒,但是經(jīng)過搶救,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危險?!?p> “那就太謝謝你了?!蓖鯉r想了下說:“她究竟怎么了?”
“好像是服用過量毒品引起假死,醫(yī)生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你不用太擔心,我想這都是新世界那幫人拿她開心干出來的?!?p> “我知道了,現(xiàn)在我還有點事,過兩天會去找你,給你那份文件,另外我們一起去看看崔今善,這件事她是最無辜的?!?p> “我知道,我會派人保護她?!?p> 掛斷電話,王巖久久把電話握在手里,看著車窗外黑暗的街市。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街上忽然刮起強勁的風,溫度也隨著降下來,路面被刮得干干凈凈。行人都匆匆穿上嚴實的衣服,豎起衣領,捂著帽子戴著口罩,只露出兩只眼睛忽閃忽閃著走路。
街邊的商店遠遠近近都亮起燈光,機動車道上數(shù)條車龍川流,亮著車燈,猶如一排排流動的燈河。王巖望著車窗外朦朧的夜景,悶悶不樂地一根接一根抽煙,車廂里很快煙霧繚繞,熏得人都睜不開眼。
石頭緩緩拉下車窗,穩(wěn)穩(wěn)地跟著前邊的車尾走,忽然說:“你好像被跟蹤了?!?p> 王巖點點頭說:“我知道,我就是要讓他們跟蹤,看看究竟是誰在算計我?!?p> 石頭說:“你現(xiàn)在好像很傷心。”
王巖掐滅手里的煙頭,吐出嘴里最后一口煙說:“我在思考人生,傷心總是難免的?!?p> 石頭說:“你準備怎么辦?”
王巖說:“我想先去看看崔今善,她住院了,我要把她先送回中國?!?p> 石頭說:“這有可能是個圈套,就像小漁村一樣,你可要想清楚。”
王巖說:“現(xiàn)在就算是火坑我也要睜著眼跳,我不能看著她繼續(xù)受罪,我要把她從醫(yī)院里帶出來?!?p> 石頭說:“那我跟你去,兩個人至少還有個照應?!?p> 王巖搖搖頭說:“我自己去,如果安仲根真的想對付我,他首先要除掉的就是你,你現(xiàn)在是在逃的殺人嫌疑犯,還是不露面比較好?!?p> 石頭說:“那你把這件東西帶上,關鍵時候可能用得著。”
王巖低頭一看,他手里托著一只袖珍手槍,比他的手掌還小,黑黝黝的十分精致。他摁亮車頂燈,把手槍接過來,是一只勃朗寧M1906半自動手槍,有效射程是三十米,防身用足夠了。
他把彈夾抽出來檢查一下,發(fā)現(xiàn)六顆子彈壓得滿滿的,彈頭擠在一起閃著光,把彈夾又插回去,拿在手里說:“這東西可不好弄,你從哪里搞來的?”
石頭駕著車,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小手槍說:“那是在搬動金燦喜尸體的時候,從他身上掉出來的,我想給你留個紀念,沒想到現(xiàn)在還真用上了?!?p> 王巖把手槍上膛關保險,握在手里說:“他死得很冤,我不能讓他就這么死得不明不白?!?p> 石頭說:“你想把那個女人從醫(yī)院里帶出來,這副模樣去可不行,你要化一下妝,裝扮成另外一個人,才能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我現(xiàn)在帶你去見一個人,她也許能幫上你這個忙?!?p> 王巖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相信一個人,就毫無保留,就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交到對方手上。
月色昏暗,街上的燈火格外明亮,明晃晃的街道遠去一條,又展現(xiàn)出一條,每一條街口都向四周延伸出無數(shù)條明晃晃的街道。街上黑壓壓的人群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又向四面八方散去,商店樹木路燈一間間一排排一行行若明若暗。
汽車在這些街道上穿行,不斷駛?cè)胍粭l條樓廈間峽谷般深陷的夾道,兩邊商店櫥窗的玻璃明晃晃像一條條鏡廊,映射出五彩繽紛的燈光,他們從駛過的一條條街的另一端出口,反復在循環(huán),似乎在這座城市里首尾相銜的街上不停劃著圓圈。
這個圓圈越劃越大,街邊的樓廈也一片片梯次矮下來,舊下來,散落開來,街道巷子也一條條暗下來,靜下來,空空蕩蕩。
最后汽車在一條昏暗僻靜的街上停下來,路邊有一座灰白色的公寓大樓,停車場里每一個車位都有使用者的姓名和牌子。石頭把車停在來客用的停車位上,帶著王巖走進一樓的公寓大廳,根據(jù)墻上的住戶示意圖,找到一個叫安妮的單元,乘電梯上到那個樓層,敲這個女人家的門。
走廊里燈光明亮,很快有一只眼睛透過窺視鏡向外望,接著門就開了,一個娃娃臉略帶稚氣的年輕女人,穿著一件質(zhì)料很輕薄的睡衣,滿臉驚喜地看著石頭。
這個女人神態(tài)慵懶,一副欣喜的樣子,斜著睡意十足的眼睛看著石頭憨笑:“你怎么這么晚來了,來,快進來。”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頭身上,弄得王巖有些尷尬,但是又很好奇,只好訕笑著看他們。石頭笑了笑,指了指王巖說:“這是我朋友,有點事來找你幫忙。”
安妮這時才開始注意王巖,微微點下頭,猶豫一下說:“快請進來,我不知道會有客人來,家里有些亂,讓您見笑了?!?p> “這......”
安妮這么說,王巖就更不好意思了,石頭看了他一眼,拽著他進門,安妮忙向屋里讓他們。
這是間簡陋的單身公寓,四四方方的一間屋,只有一個大同框玻璃窗,廚房、客廳、臥室都在同一個空間里,相互沒有隔斷。廚房的位置有個冰箱,臥室位置靠墻有個電視,還有張質(zhì)地很差的單人床,床頭有個小木柜,四面墻上唯一的一個門,里邊應該是浴室兼衛(wèi)生間。
床上凌亂地堆著被子,旁邊有一包未吃完的薯片,一個亮著屏幕的手機,電視是開著的,播放著最近正流行的韓劇,刁蠻的婆婆在超市里撇著嘴,和鄰居歷數(shù)對兒媳的種種不滿。
安妮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水,倒出兩杯放到他們面前,他們盤膝坐在榻榻米上,周圍是隨脫隨丟的女人衣服,這里應該是只有她一個人住。
安妮一邊蹲著把衣服抓在懷里,一邊笑著說:“你怎么突然來了,什么事?”
石頭喝了口水說:“我想讓你給他化個妝?!?p> 安妮端詳著王巖的臉,看了一會說:“你想給他化成什么樣的?”
石頭說:“什么樣都可以,只要和現(xiàn)在截然不同,沒人能把他認出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