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賜字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幫總舵。
香菱今日一早，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又死里逃生重活于世的心路過程，真的是……太刺激了！
賈薔先前將她送進金沙幫少主的房間內(nèi)，略做叮囑就離去了。
懵懂的香菱原以為這金沙幫少主是賈薔極好的朋友，才不避內(nèi)眷，會視她為弟妹。
不想，賈薔剛走，這金沙幫的少幫主就摟住了她，欲行不軌之事。
香菱腦海里一片空白，待她拼命掙扎時，卻發(fā)現(xiàn)根本掙扎不過這男人。
那金沙幫少主還口口聲聲說，她是賈薔送與他的。
那一瞬間，香菱連死的力氣都沒了，如枯槁之木一般。
尤其是看著手腕上舅母才給的鐲子，更是墮入萬丈深淵……
好在李婧見頑笑開大了，連忙去了喉結(jié)，化為女聲，連連道歉，才將香菱喚醒過來。
至此，又從極悲，轉(zhuǎn)化為劫后余生之慶幸。
隨后便是嚎啕大哭……
李婧差點給她跪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終于給哄住了。
才哄住沒多久，賈薔就回來了……
“怎么了這是？”
賈薔甫一進后宅，就看出香菱不對，一雙桃花美眸都哭成爛核桃了。
李婧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跟妹妹開了個頑笑，結(jié)果……”
賈薔無語的看著她道：“你再鬧過一點，鬧出人命來就不淘氣了?！?p> 李婧歉意滿滿道：“都道過歉了嘛，就差磕頭了?！?p> 香菱在一旁看著，心里滿滿的古怪。
這金沙幫少主是女兒身已是想不到之事，可她分明比自己還大，比賈薔也大，然在賈薔面前，卻是小兒女之態(tài)。
要知道，先前沒取下脖頸處那勞什子時，這少幫主身上的男子氣概，絲毫不遜于賈薔的。
賈薔上前，對香菱道：“也賴我的不是，沒提前說清楚。小婧沒有兄弟，所以自幼充作男兒養(yǎng)。他家是混江湖的，所以你瞧他身上多是江湖氣，對針織女紅琴棋書畫反倒不明白。她不是故意欺負(fù)你的，只是給你開個頑笑，不惱了，好不好？”
一個俊俏到精致的少年情郎，用這樣溫柔體貼的語氣同他解釋，心頭的那些郁氣，就真的散沒了。
不過香菱剛剛點頭答應(yīng)，賈薔工科男的本性立刻顯露無疑，拔鳥……翻臉不認(rèn)人道：“好了，沒事就快去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去碼頭，準(zhǔn)備登船出發(fā)。你先行，我和小婧還有要事商議?！?p> 又轉(zhuǎn)頭對李婧道：“跟我去里間。”
說罷，先一步往里而去，李婧又對香菱歉意一笑后，聽到前面?zhèn)鱽砗嚷暎骸澳\什么？”
李婧趕忙跟上前去，留下香菱一個人，忍不住嘟起嘴來。
……
皇城，九華宮。
這才不到十月，秋葉尚未落盡，然而九華宮內(nèi)，卻已經(jīng)燒起了地龍。
宮人和侍衛(wèi)們，行走處，額頭多可見汗。
但自然無一人敢抱怨，反而要露出慶幸在此處當(dāng)差之喜。
蓋因這地龍，是為至尊所燒。
太上皇李贄今年其實還不到花甲之年，但身子骨……只能說浪必摧之。
不過，宮人們無人敢議論此事，便是太醫(yī)，也只會說龍體不過有些清減，大體無礙。
今日一早，太上皇李贄心情不錯，于御案前臨寫了一闕蘇子瞻的《念奴嬌》后，就著幾樣小菜，用了一碗御田胭脂米粥。
不過，好心情在聽到一則消息后，就有些淡了。
他看著殿內(nèi)著一身大紅坐蟒袍的太監(jiān)，微微皺眉道：“你是說，寧國府的那個賈薔，要離京了？”
九華宮總管太監(jiān)魏五躬身道：“回圣人，正是如此?！?p> 太上皇問道：“因何故離京？可是有人暗中相逼？”
太上皇從容的聲音中多了分凝重，也多了分震怒。
他才夸過賈薔是明白事理之人，若轉(zhuǎn)眼間就被人逼的沒了立身之處，那可見背后之人對他已是何等的迫不及待。
怕他今日駕崩，明日就多了一個“戾”“庸”廟號。
魏五聽出太上皇之震怒，忙跪地道：“回圣人，據(jù)奴婢所查，賈薔是因為得知金沙幫少主李婧之父重傷難愈，已到了藥石無醫(yī)的地步，因此出主意，要去津門尋西洋番醫(yī)一試。而榮國府的東床姑爺，今揚州鹽政林如海也得了重癥，已到不治之地，所以榮國太夫人得知賈薔出京之意后，便讓他請西洋番醫(yī)一并往南去，幫林鹽政也醫(yī)一醫(yī)。奴婢查證了番，確有此事。”
太上皇聞言，面色稍稍舒緩下來，微微有些好奇道：“金沙幫的少幫主？他和賈薔什么關(guān)系，以前怎未聽說過此人？”
當(dāng)日從醉仙樓回來，宮里早就派人將賈薔的祖宗十八代調(diào)查個底朝天，包括劉老實一家。
可是，并未查出他和金沙幫有什么大交情。
魏五忙道：“先前賈薔和金沙幫只是合作烤肉串的關(guān)系，來往不多，也和當(dāng)日醉仙樓沒甚相干，所以未報。不過從近來回報上來的看，那金沙幫的少幫主竟是個女兒身，還成了賈薔養(yǎng)在外面的妾室?！?p> 太上皇聞言，啞然失笑，道：“倒是個情種……對了，近日可有人尋他的麻煩？”
魏五賠笑道：“圣人親自金口夸贊的人，誰敢尋他麻煩？”
太上皇呵了聲，淡然道：“連朕的是非都有人敢滿天下宣揚，貶斥如泥，更何況區(qū)區(qū)一黃口孺子？”
魏五聞言，額頭見汗，小聲道：“回圣人，確有人在私下里污蔑賈薔當(dāng)日之言，但沒人敢尋他的不是?！?p> 太上皇眼神卻愈發(fā)陰鶩，道：“那是因為朕還沒死！”
此言一出，滿殿宮人齊齊跪下，伏地不敢抬頭。
太上皇心頭起火，卻不想怒火攻心，就開始頭暈?zāi)垦！?p> 好在他心氣未衰，并不甘心被病體掌控，因此忙調(diào)整呼吸，又吃了口參茶，緩緩平息了眩暈之后，漠然道：“鸞臺那邊還未有動靜？”
鸞臺位于乾清宮西，養(yǎng)心殿偏殿，乃軍機處辦公之地，隨時以備天子垂詢。
前日太上皇萬壽節(jié)，除卻天家外，便只有三個軍機大臣有幸得見天顏，也就聽說了太上皇贊譽賈薔之言。
按理說，太上皇在醉仙樓第一次開口夸贊賈薔，說喜歡他時，鸞臺那些太上皇當(dāng)初一手簡拔起來的景初老臣，就該體悟太上皇心意，做出響應(yīng)來。
至少，蘭臺寺那邊就該上書，盛贊太上皇功績，大肆操辦此次金秋萬壽節(jié)，宣告天下太上皇之豐功偉績。
可是，太上皇等來的卻只有暗地里洶涌的譏諷和非議之聲。
他知道，這種結(jié)果，就是因為前些年國庫里沒甚銀子，年年赤字，讓京官們的俸祿晚發(fā)了些時日，多發(fā)了些香料而已。
太上皇知道這些，也體諒他們的難處，因此從未追究。
若無賈薔當(dāng)日醉仙樓之言，太上皇自己或許都罪己在心。
但賈薔無意中說出那番話后，太上皇的心思就變了。
誰不圖名？
連臣子都好名，更何況天子？
沒辦法就罷了，可如今連一稚子都有此見解和忠君之心，滿朝堂食君之祿的大臣們，一個個卻還在怨望君父？！
簡直大逆不道！
這，才有了太上皇再度開口，二夸賈薔之事。
然而他的心跡已經(jīng)這般明白了，卻不想，那些景初舊臣，依舊沒有動靜??！
好啊！
真是好?。?！
太上皇強制按下動怒的心思，面沉如水，淡淡道：“看來，朕這些年確實太寬仁了些?！?p> 說罷，重新起身走到御案邊，提筆寫了兩個字后，同魏五道：“去，送給賈薔，告訴他，朕聽說他還未起表字，這是朕賜給他的表字，讓他莫要學(xué)那起子無君無父之輩，要恪守本心！”
因方才之言而心驚膽戰(zhàn)的魏五上前，拿起詔書，看到上面的兩個字后呼吸一緊，瞳孔猛然收縮如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