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_阿拉爾刻與浪人之心

　　“休息夠了么，爛小伙子們！”梅蒂爾教官用她沾滿爛泥的鞋子把一旁正熟睡的卡尼爾教官踹起，附近的“爛小伙子”們聞聲一并躍起，拖著自己的被褥速速遠離教官們的身邊。

　　“喂！梅蒂爾教官！”卡尼爾教官驚醒后一愣，轉頭瞥見自己的制服上的泥印，瞬間暴跳起來，“就算你是新來的，組長怎么怎么照顧你，我也不會跟你客氣一分的，一分！”

　　傾聽著遠處的爭吵，金柯心中卻很不是滋味。醽醁，不，只是形似醽醁的惡魔，每每他沉入夢鄉(xiāng)，便前來侵擾他的夢境。

　　為了登上這只名為殺伐的小船，金柯已經(jīng)拋下了無數(shù)淄重，只為讓自己不再失去棲身之地，沉入亡痛的泥沼。

　　“全都給我過來，蠢貨們?！泵返贍柦坦偻现c軟在地、鼻青臉腫的卡尼爾教官，領著見習暗殺者們向密林深處走去。金柯披上外套，隨后將被褥卷起，掛在背包的一側，便起身跟隨眾人進入森林。

　　“阿拉爾刻山，阿拉爾刻森林，阿拉爾刻城?！卑⒙灞人共恢螘r出現(xiàn)在金柯的左側?！翱磥砟闵畹猛閭兊男刨嚶?。”金柯看著阿洛比斯身旁那位提著他行李的紅圍巾男隊員，戲謔地笑著說道。“我有什么辦法啊，過山崗的時候耗費了太多體力，我到現(xiàn)在手都在發(fā)抖?！卑⒙灞人拐f著甩了甩手臂，面露無奈之色?！皶粫且驗榻M織內姑娘們太少，于是對你圖謀不軌？”阿洛比斯聽后大笑了起來，不想自己太過虛弱，開始清咳了起來?！安皇遣皇抢玻瓤?。只是因為在課上，出任務的時候，提供了‘一些’幫助罷了?！?p>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間，已到達第六支部的訓練場。這片空地比先前所使用的還要大上幾分。并且這里的樹木多為低矮喬木，隱蔽性很差，在這里甚至可以望見坐落于阿拉爾刻山脈中的紅鳩據(jù)點。

　　“接著上我們之前還沒有上完的課程?！泵返贍杹G開手中的卡尼爾教官，從行囊中扯出兩張圖紙，赫然是解剖圖與骨骼肌腱結構圖。阿洛比斯看起來無法接受這血腥的課程，將身形隱藏在前座高大隊員之后，企圖逃過這堂課程。但是梅蒂爾教官顯然心情不怎么好，沒過多久阿洛比斯便被她從座位上揪起來，拖到了隊伍的最前列。

　　“簡直沒有人性！”一下課，阿洛比斯就像瘋了一樣沖向金柯，“只要眼睛向別處晃兩下，她就扯著我的頭發(fā)，逼著我看她的惡心圖紙！”說著，阿洛比斯干嘔幾下，似乎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憶。

　　“這也沒辦法嘛……只要還在這里，我們就絕對逃不掉。”金柯強忍住笑意，說道。

　　“決定了，下個月，下個月我就要修完全部課程，到7號支部去！”阿洛比斯似乎沒有聽出金柯的嘲諷之意，開始算起課程的數(shù)量。

　　“我估計梅蒂爾小姐根本不會搭理你?！苯鹂侣柭柤纾爱吘够A課程修完后，你就是卡尼爾教官的學生了?！?p>　　“誒，真的嗎？”阿洛比斯激動地問道?！半m然我還要再在梅蒂爾小姐那兒呆上一段時間……”但阿洛比斯顯然沒有準備繼續(xù)聽下去，蹦蹦跳跳地朝梅蒂爾教官跑去。與梅蒂爾教官交談完后，阿洛比斯又歡快地跑了回來。

　　“兩節(jié)課！還有兩節(jié)課我就自由了！”金柯并沒有注意阿洛比斯的話，只是看著梅蒂爾教官猙獰的表情，揣測阿洛比斯接下來的命運。

　　“恩……恩?！苯鹂履克椭鴼夂艉綦x開的梅蒂爾教官，順口回答道。

　　“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再一起上課2天了。”阿洛比斯似乎注意到金柯的走神，故意抬高音量說道。

　　看到金柯的眼睛轉悠回來，阿洛比斯才繼續(xù)開口說道：“不過，如果我們都能到7號支部，還是有很多時間機會一起合作的。”

　　“看起來你對7號支部有很深的執(zhí)念嘛?！苯鹂挛⑽⒁恍?，帶著些許深意。

　　“不……我只是單純的想早點離開這里……”阿洛比斯游離的目光重新匯聚到金柯身上。

　　這家伙……阿洛比斯眉頭微微顫動，別在背后的手互相擺弄了起來。察覺到對方不愿意回答，金柯收回了剛剛令人顫栗的微笑，語氣也從咄咄逼人之勢轉為平日里那種半開玩笑的狀態(tài)。

　　“不會是女人吧……”金柯幽幽地問了一句。盡管他只是戲謔性質的提問，但似乎還是惹毛了阿洛比斯。

　　“你其實并不知道吧？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卑⒙灞人箍瓷先ビ悬c生氣了，“再開玩笑，我可饒不了你?！?p>　　阿洛比斯的反常舉動反而勾起了金柯的好奇心。

　　不會是真的吧。金柯有些吃驚，轉而準備開始套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還沒等金柯開口，阿洛比斯就自己坦白了，“是我的姐姐，我姐姐作為正式暗殺團員駐守在7號支部，總之好久沒見了……有點想見……”看到金柯臉上浮現(xiàn)的笑容，他立刻擺擺手，說道：“我也沒有……沒打算瞞著你……”

　　金柯也自知玩笑開過頭了，便就此打住，吹著口哨踢了踢腳邊呆坐著的青蛙。這只綠色的小生物不耐煩地叫了一聲，向一旁更深的草叢跳去。他好像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樣子。金柯邊想邊用腳尖反復碾著一小叢雜草?？諝饽Y了，盡管兩人都希望能再次開口，但卻只是玩弄著自己的關節(jié)，蹂躪著腳邊的雜草，以示不安。

　　留在兩人做好準備等到腿軟的時候，號角聲如救場搬響了起來。阿洛比斯慌忙從旅行斗篷中取出鈴鐺，輕搖一下，像是聽到神靈的呼喚，金柯生硬地邁出了一步。

　　對不起。

　　如同被什么人握住心臟，金柯感到那顆跳動的肉塊格外難受。

　　對不起。

　　又來了，就像那時……

　　對不起。

　　當阿洛比斯轉過身去時，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時候，唐先生露出的表情。

　　對不起。

　　金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難受。很難受。不只是大口呼吸時咽喉的焦灼。像是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在在木匣中晃動一塊鵝卵石。

　　對不起。

　　沉痛，笑著，眼中恐懼與絕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金柯在腦中嘶吼著。他再站不只覺眼前天暈地眩，視線模糊了起來。膝蓋處能清晰地感受到冰涼的氣息，滲透進皮膚中，掌心被草茬戳得刺痛，卻無力抬起。就像是渦流一般，金柯只感到大地正慢慢吸取著自己僅存的溫暖?！鞍萃辛?，不要……不要拿走我的……最后的……”四肢逐漸無力，淚水和冷汗混雜著滲進大地的肌膚。

　　拜……托了……

　　四周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只剩下無力跪倒的金柯。

　　不要拿走……不要從我身邊拿走……

　　似乎又聞到那股醇厚的酒香。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扶靠著身邊空無一物的黑暗，緩步向前挪去。

　　黑色，在這世界中宛若不存在的風，微微撩開金柯的發(fā)梢?？斩吹难壑榈褂吵鲆恢恍∧鞠?。

　　“醽醁……對不起……醽醁……”他那布滿血絲的白眼珠附近滲出了絲絲細密的水珠。

　　持續(xù)生活在高壓之中，他那披滿裂痕的心臟，終于像寶石一般，被黑色的，近乎不存在的手——

　　碎裂得分辨不出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