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首:這是一杯失生酒,敬亡靈。
燕歌不等平穩(wěn)自己的喘息,行至前,咫尺之遙卻每一步都陷入深思“安行,真的是你”。
“安行,你還活著,你沒死”?燕歌急切的問著,她在等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給她一個答復(fù)。
這男子不解的問道:姑娘,你怎知我的名字?我不記得我們認(rèn)識啊。
燕歌更急了,她質(zhì)問道:安行,別裝傻了,仙神界說你死了,這到底怎么回事?
男子愈發(fā)一頭霧水,道:仙神?我區(qū)區(qū)凡人,不知什么仙神,再者,我一直活的好好的,你問我怎么回事,我還想問你何出此言?
燕歌認(rèn)定安行在裝傻,故作不認(rèn)識自己,她抓住他的手臂,又道:安行,你是不記得還是故意?
怎知這男子另一只握劍的手抬起,用劍鞘推開了燕歌的手,并道:姑娘,請自重。
燕歌注意到他手中的佩劍,其劍穗換了樣式,便問道:你以為換了劍穗的樣式,拿掉心鈴,我就認(rèn)不得你了么?
男子依舊淡定,搖頭并未答話。燕歌便直接伸手抽出他的佩劍,本想著以此來證明他就是安行,因?yàn)樗呐鍎Α白o(hù)生”不會瞞過任何人,可怎知劍離鞘,燕歌怔住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可畢竟眼見為實(shí),她碎碎念道:怎會這樣,你換了佩劍?那可是三界靈物的精粹,這你也換得?
男子終于回應(yīng)道:姑娘,從方才起我一直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這把劍自我學(xué)藝起就伴我左右,劍穗我一直隨意搭配,從未有固定的樣式,也從未系過什么心鈴。你聲聲喚我姓名,但你所說的一切與我無關(guān)。所以,姑娘,認(rèn)錯人了吧。
“一切與我無關(guān)”。男子的這句話回蕩在燕歌耳畔,她握劍的手不再緊繃,男子將劍鞘相對吻合那佩劍的位置,將劍回鞘,轉(zhuǎn)身離去。巷中本無風(fēng),卻在那也叫安行的男子轉(zhuǎn)身時,卷起落葉離開土地于空中飄零,尋不到依靠。
燕歌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心中腦中全都亂作一團(tuán),她不知該給自己一個怎樣的答復(fù),她更不知眼前的安行為何與那位仙神天子,安沫云相差甚矣。
此時燕升急匆匆的跑進(jìn)巷口,正好與燕歌碰面,慌張的問道:燕歌,你在這兒做什么?
說罷如夢也從燕升的身后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眼中還不停的傾泄著淚水。
燕歌還在憂心于方才的事,現(xiàn)在感覺頭昏昏的,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燕升,總不能告訴他看見了死去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吧!她愈是這般失神,就愈惹得燕升和如夢的擔(dān)憂,如夢突然不顧禮數(shù)的抱住了燕歌,哭開了聲音,她道:小姐,如夢把你當(dāng)作最親近的人,你不見了,我好怕,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的。
每一個擁抱對于一個沒爹沒娘,沒有兄弟姐妹,沒有愛人朋友的人來說,都是一個渴求,甚至是一種奢望。
燕歌的心弦瞬間被撥動了,她伸開僵硬的手臂輕輕的放在如夢的腰間,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瞎跑的,讓你擔(dān)心了。
這一語的真誠與懇切倒是讓如夢哭的更大聲了,燕升也沒有多話,僅是望著燕歌,神情中不比如夢少一分牽掛??稍绞侨绱耍阶屢揽垦喔枭眢w而活的風(fēng)兮痛苦,她享受著這份親情、友情,到頭來都是別人的,而她什么也沒有。
在拂風(fēng)吹不進(jìn)的小巷,三人保持著這樣的狀態(tài)好一會兒,如夢才抹掉眼淚,哭成小花貓的臉蛋甚是討喜,燕歌拿出手帕為她擦拭,再仔細(xì)瞧瞧燕升,竟也是灰頭土臉的,便問道:瞧瞧你們,找我都找到土堆里了么,怎么搞成這樣?
如夢笑著道:還不是因?yàn)樾〗阈r候同燕公子玩耍,每次都藏在土堆里的緣故。
燕歌搖頭嘆氣,看向燕升,道:兄長,難道你以為我現(xiàn)在也會故意躲在土堆里,讓你來尋么?
燕升未語,而是上前抓起燕歌的手后邁步而行,如夢跟在身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聲道:哎呀,小姐,方才去郡都找公子,把給您買的吃的都落在那兒了。
燕升回眸道:無事,父親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
說罷,燕升看向燕歌,又道:走,回家。
燕升轉(zhuǎn)回頭的一瞬,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可卻無法甜進(jìn)燕歌的心中。
【燕邸】
“小姐回來了,你快去稟報老爺,哥幾個把燈籠掛起來”。燕邸的家仆前后簇?fù)淼拿钪?,手上的活沒停,嘴上更沒閑著。
燕歌不明情形,問道:每每父親回來,都這般大張旗鼓么?
如夢掩面偷笑,緊著跑到其他家仆旁邊跟著一起忙活起來。燕歌又轉(zhuǎn)頭看向燕升,燕升也沒忍住笑出聲道:傻姑娘,當(dāng)然是為了你啊,我長你不過三歲,不過卻對你出生時滿院的華彩不能忘卻,你到底是父親最疼的呀。
燕歌滿面不屑道:照你所說,那時你也不過三歲小兒,能記得什么!再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燕升笑著,心中道:正因?yàn)槲覀儾皇峭圆艜浀眠@一切吧。
兄妹倆進(jìn)了府邸,一路穿過鵝卵石鋪過的小徑,日近黃昏,一抹斜陽撫過他們青俊的容顏。這時一位半百男子站在他們行進(jìn)的終點(diǎn),體態(tài)勻稱,威風(fēng)颯爽,正是同管三郡的長領(lǐng)燕大人。燕歌自知無法避諱這一刻的相見,本想著逢場作戲就要做全套,當(dāng)他與燕升行至父親身前的時候,燕升先行禮喚一聲燕大人。燕歌她隨后跪倒在地,向父親行大禮,進(jìn)而道:燕歌不孝,讓父親掛心了。
燕歌并未抬頭看向他的父親,而在她有意躲避的心中卻突然感到絲絲暖意,一雙遒勁的、厚實(shí)的手掌握向她的肩膀,瞬勢扶她起身。燕歌起身后,她無處安放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在她父親的臉上,卻見兩行熱淚流出,欲說些什么的嘴角因?yàn)榧佣澏吨?p> 燕歌心里道:燕歌,我真該謝謝你。用你的身體重生,讓我第一次有了兄長,還有了父親,也是第一次看見一位父親為自己的女兒落淚。
燕大人上下打量著自己粉黛含羞的女兒,許久才道:燕歌,真好,來,快嘗嘗爹做的菜。
一家人圍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擺滿佳肴,燕大人和燕升不停的往燕歌的餐碟中夾菜,還一邊講著燕歌小時候的故事,常常在燕大人回憶不清的時候,燕升總能順利的接著講,父子倆一同講到投機(jī)處一定要觥籌交錯,清酒換盞,醉意朦朧。
燕大人道:燕歌,你方才同燕升從大門走進(jìn)來的時候,你們倆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你們還小的時候,下了學(xué),就這樣結(jié)伴著在院落中玩耍,嬉鬧。所以,你能平安回來,我們一家人還能向從前一般,難得,難得?。?p> 【少年燕邸】
燕歌給自己一身男兒打扮,被哥哥的衣服包裹著,屁顛兒的跟在燕升身后,小跑幾步,因?yàn)楦绺绲囊路L,不慎踩到被絆倒,燕升發(fā)覺后緊著把燕歌摟在懷中,細(xì)心的檢查她有未受傷,小燕歌強(qiáng)忍著疼痛與含在眼窩里的淚水,就眼珠不錯的盯著燕升的臉,燕升就道:你這家伙,怎么摔疼了都不哭的?
小燕歌很嚴(yán)肅的道:兄長,我現(xiàn)在是男孩子,爹說,男兒不落淚。
燕升問道:你穿上我的衣服就是男孩子了?
小燕歌委屈的道:爹說,男子才能習(xí)武,我要當(dāng)男孩子,才能跟兄長一起去習(xí)武。
燕升聞罷,把小燕歌背起來,道:還習(xí)武呢,路都走不穩(wěn)。
小燕歌在燕升的背上一會兒也不老實(shí),用小小的手掌拍打著燕升的后背。
曾經(jīng)模樣小小的他們,一言一行都是日后的曲中人。
燕歌吃著父親親手為自己做的菜肴,眼中不知為誰流下了淚水,她為父親斟酒,又將燕升的酒杯填滿,她不多話,舉杯敬父親與兄長,一飲而下。
燕大人興致愈發(fā)濃烈,道:女兒啊,你可還記得你同你哥哥一起去濁山拜師學(xué)藝,你說你母親走得早,把你托付給我,我怎么舍得讓你一個姑娘家去習(xí)武練劍,吃苦受累呢,一想到這些,我還是痛心啊,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
燕歌淡笑道:父親這是哪里話,身為燕大人的女兒怎能一輩子閨中藏身,誰說女子不能文武雙全?父親你就沒想過,也許正是因?yàn)槲耶?dāng)年的固執(zhí),才能十年后再陪您月下酌酒啊?
燕大人笑著點(diǎn)頭,又道:嗯,不錯,女兒此話在理。不過那會兒你是真固執(zhí),我想攔你,卻是心疼的我,打不得,罵不得,只好成天聽你講,濁山有仙神,學(xué)藝能修真!
說罷,燕大人又喝下幾杯,兄妹倆見父親今晚喝了不少酒,便都勸著停杯,燕升起身扶著父親去休息,留燕歌一人對月而坐。心中念“無論是做魔城之主,還是三界女神,都堆積了太多的無可奈何與無能為力,想著到死那天,總能換來通透,卻不想直到重生才要不得不在此順其自然。想罷,她為自己斟酒一杯在手,道“燕歌,敬你,我們都失去了曾經(jīng)的一生,無論是你還是我,此時,不過都是亡靈罷了”。
在家這幾日,燕大人除了處理公務(wù)的時間外都是在精心照料燕歌,不光是父親,自打重生在燕邸后的每一日,都被相關(guān)的人照顧著,安逸中,會恍惚,會不清楚該做什么,甚至?xí)浵胍裁础?p> 燕歌在自己的屋內(nèi),盯著從天運(yùn)閣收獲的幾張符篆發(fā)呆,她每日都想著那日與安行相遇的情景,百思不得其解的道:他不像刻意隱瞞,也不像失憶忘卻,難道真的是同名姓且同樣貌卻不同人么?
燕歌說罷苦笑起來,又道:他的佩劍竟然不是護(hù)生,是因?yàn)樗麃淼椒步?,所以佩劍上施了掩藏真跡的法術(shù)?
她說著便想到了自己的佩劍,她依稀記得那日醒來時,如夢告訴她道士施法將一把劍放入棺材中,她便喚來如夢,問道:如夢,我的佩劍在哪?
如夢道:小姐,您一直沒有過佩劍啊,您都是一直搶燕公子的劍。
燕歌又道:那,那個救我的道士,你不是說他臨行前將一把劍放進(jìn)棺材么,你可知那劍現(xiàn)在在哪?
如夢突然想起來,道:沒錯的,小姐,在跨院呢,我去讓家仆取來。
燕歌本等劍來,卻不想兩個家仆連滾帶爬的到自己面前跪倒,哭道:小姐,奴才該死,我們把盛您的那口棺材給賣到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