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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匆忙躲進(jìn)旁邊的一家店里,見鐘水憶從巷子里走出,四處探視一周后離開了。這裝扮,難道先前給郁良人塞紙條的就是鐘水憶?昨日他們之間的對話,確實能感覺到二人存在一些矛盾,可如果是她,要趕走郁良人不是很簡單,畢竟她的父親就是老板鐘聞,而且她下手的機會明明很多,為何要特意安排人去預(yù)定郁良人的節(jié)目,還在這大街上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給他塞紙條呢,直接在樂坊行動不就可以了。
“鐘姑娘到底是在做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她不會就是要殺郁先生的人吧?”絮兒爬在窗子上仔細(xì)的張望著。
“有可能,但也不能確定,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p> “哎,那就先不想了,等明天再說吧,我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毙鮾旱亩亲舆€真是無底洞,方才還在茶樓吃了那么些點心,現(xiàn)在就揉著肚子皺著眉喊餓。
“你不是剛喝完茶的?”
“喝茶怎么能填飽肚子呢?你看看那邊,那個酒攤的牌子上寫的'特色夾心面',我看見它就餓了?!蔽翼樦种傅姆较蚩催^去,是在拐角處一間露天的小酒攤子,簡陋的很,這么不起眼的地方也看得見,這是找吃的找得多仔細(xì),好在那攤子支了布棚,又在一顆大樹底下,我就當(dāng)去乘個涼吧。
我們?nèi)说搅司茢?,在樹蔭下的桌子坐下,老板是個熱情的大叔,似乎這攤子里除了掌勺的廚子,剩下的活兒都是他自己忙著,一會兒聽著客人的招喚,一會兒洗洗涮涮,一會兒收拾收拾桌椅,一會兒掃掃地面,真是忙得不可開交。
我們剛一坐下,他便連忙揣著手過來問候:“幾位客官,來點什么?”
“我要夾心面,還要腌醬菜,還要牛肉干,還要......”絮兒還真能點,我們都還沒看到老板遞上的菜單,她已經(jīng)點了一大桌。
點好了菜,三個人坐在這正在邊聊邊等,忽然聽到旁邊桌前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仰坐在長椅上吟起了詩。
“長煙萬里風(fēng)一捻,布衣八尺酒十錢。三杯慷慨三杯怨,幾人笑看幾人憐?!?p> 詩作的倒是還不錯,聲音也是雄渾有力,只是這人......滿身的塵土,衣服破爛不堪,頭發(fā)和胡須都有些凌亂,黑黑的臉,被頭發(fā)遮著看不清長相,說的夸張一點,簡直就是個乞丐樣。
“走開走開,沒錢就別在我這店里礙事,一邊兒去!”剛才還對我們那么恭敬的老板現(xiàn)在卻來攆人了。
“哈哈哈哈!”此人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大笑著瀟灑站起身,揚長而去,在不遠(yuǎn)處一個石墩子上坐下,靠著背后粗大的樹干,繼續(xù)念念有詞的喝著手中壺里的那點快要倒不出來的酒。
我們并沒有再多理會這個怪人,倒是靠墻邊一張大桌上的幾個,看打扮似乎是哪家鋪子的雜工,圍坐一團說咸道淡,被我們偶然聽見出了點端倪。
“那問闕閣的人一個個都高傲成什么樣了,瞅著咱們這粗衣爛衫的都瞧不起!”
“嘿呦!他們還有膽子傲?。績赡昵澳鞘聝阂皇怯腥顺隽耸?,他們早就變成人家的破倉庫啦!”
兩年前那事兒?我和絮兒相對一視,便起身去探問那桌人。
“各位大哥,抱歉打擾了,額,你們剛才說的問闕閣兩年前的事,是指什么啊?”
“嗨~還能是指什么,不就是......”那位大哥原本應(yīng)是想告訴我,卻不知為何突然住了口,連同旁邊的人一起,都神色慌張的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吃飯,不再理我。
“店家!把你們最好的酒都給我拿來!”我還在疑惑著,身后傳來一個粗獷的,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那位兇神惡煞的孔將軍。他領(lǐng)著一隊浩浩蕩蕩的兵士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驚得眾人不敢言語,都低下頭吃著自己的東西,有幾個人干脆丟下吃了一半的飯菜,像逃命一般起身就走。
也不知這大名鼎鼎的孔將軍,放著那么多寬敞明亮的大餐館不去,為何偏要擠進(jìn)我們這個小攤子,店家也一時慌了神,趕緊讓廚子放下湯勺,倆人一起進(jìn)忙著從店后頭的雜物堆里拎出桌椅板凳來給這些大爺們續(xù)上桌。
原以為被他拎起來過的竹一見了他也會害怕,卻不想被孔思瞥見了她,還主動打起了招呼。
“嗯?這不是那天在關(guān)前哭鬧的小孩兒嗎?你是莫宗正的孫女對吧,你爺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俊笨讓④妼χ褚徽f話時,臉色明顯親和了很多。
“爺爺已經(jīng)沒事了,謝謝叔叔關(guān)心!”竹一倒是一點不害怕,見了他似乎還有點開心的樣子。
“哦,那就好,沒事就好,哈哈哈?!奔幢闶切ζ饋恚€是一副嚇人的模樣,可他似乎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可怕,竟還關(guān)心起莫老先生的身子來,或許那副粗魯?shù)钠つ蚁?,也是有一副好心腸吧。
這一隊人從坐下開始就吵鬧個不停,一邊喝酒一邊吆喝,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呐霰暫痛似鸨朔逆倚β暯诲e個不停,完全無視其他客人的感受。
我們幾個不敢多語,也確實沒法說話,其間絮兒和我說了句什么,都被一旁的吵鬧聲蓋住了,完全聽不見,只好匆匆吃完了東西便趕緊離開,臨行前竹一竟還主動跑去向孔思道了別:“孔叔叔再見!”
孔思似乎喝的有點迷糊,笑瞇瞇的看著她點了點頭,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著只覺得像一只猛虎在撫摸一只小貓,總有些違和。
我們也是怕這老虎吃了貓,便趕緊帶著竹一離開,走遠(yuǎn)之后,絮兒忍不住問她。
“竹一,你不怕那個孔將軍嗎?我可是覺得他嚇人的很。”
“不會啊,孔叔叔其實人很好的,醫(yī)館的大哥哥說過,我爺爺就是孔叔叔親自背下山的,送去的時候還一直囑咐他們一定要好好照顧我爺爺呢。還說我爺爺是這千芷洲里屈指可數(shù)的老學(xué)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是不會繞過他們的?!?p> “這樣啊,可是,就算他救了你爺爺,難道你忘了那天在關(guān)前他是怎么對你的了嗎?”
就是啊,我們可是都清楚的看到,竹一被他拎起來嚇唬還丟在一邊不管的。
“嗯......孔叔叔的樣子確實有點兇,但他并不粗魯喔,他那天一只手揪住我的衣服,另一只手其實是在抱住我的。而且他放我下去的時候也是很輕的,還小聲告訴怕旁邊的人說:'在她家人來之前看著點。'這樣的話?!?p> “是嗎,我們那天的角度確實看不到他有沒有抱著你,只看到你被他拎起來而已,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他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人嘛?!?p> 嗯,若真如此,那確實是這樣沒錯。
“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p> “誒?可是我們還沒有逛夠呢,對不對啊竹一?!?p> “別逛了,你們不累我還累呢,明天再接著逛好了?!?p> 其實我是真的沒什么心情,從理事府出來,就一直很消沉,絮兒從頭至尾都沒有問過我什么,也不曾安慰過我一句,這更讓我失落,眼下我的狀態(tài),真的不適合陪她們嘻嘻哈哈的到處玩。兩個女孩大概也是多少看得出我的心思了,沒有再多說什么,安安靜靜的跟著我往回走了。
我們就近從一個小巷子穿過去,走到一個拐角處,卻聽見身后傳來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和一些細(xì)碎的喊叫:“別跑!站?。 币恢鄙窠?jīng)敏感的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被抓捕的竊賊!
可回過頭去,先朝我們的方向急匆匆跑來的卻是一個面容嬌弱的女子,她跑到我們身旁,一臉驚恐的做出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后從旁邊的岔路轉(zhuǎn)過去直接蹲坐在一個木桶后面。隨后,一群身著兵甲的人追了上來,仔細(xì)看著,倒不像是理事府的府兵,反而像是剛剛孔思帶著的,樂正家的人。
“你們看到一個女子跑過去沒有?”兵士們見了我們馬上詢問。
“我......”我的腦子被這倉促的局面攪得一團亂。
“看見了!”絮兒馬上回了話,難道是要舉報這個女子不成?
“我看見她往那條路跑過去了!一個,穿淡藍(lán)色衣服的女人!”絮兒指的完全是和女子躲著的地方相反的方向。
“嗯!嗯!”竹一瞪著大眼睛,明明嚇的小臉兒都白了,卻還是忙配合著點頭。
“沒錯,就是她,走!快追!”兵士們聽了絮兒的誤導(dǎo),全體快速朝那邊跑了過去,直到聽不見了他們的聲音,女子才站起身來向我們致謝,也許是被追時受了傷,左肩的衣服都破了洞,絮兒連忙過去給她拽了拽衣袖擋住了。
“謝謝你們助我脫困?!笨此难哉勁e止,十分標(biāo)致得體,和袁少爺?shù)故怯袔追窒嘞?,難不成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不過我更在意的,是她被追的真正原因,如果她真的是竊賊,就算絮兒助她引開了兵士,我也會親自抓她去見陸理事的:“舉手之勞,不必言謝,倒是姑娘你,為何會被追呢?”
她被我問時明顯有些焦慮,但卻很快向我們解釋:“我是從樂正家逃出來的,我父親病重,把我賣給了他們家做侍女,可是他們對我太過于苛刻,又不準(zhǔn)我回家探望父親的病,我一時心急,就從那里逃了出來。”
我總覺得她的解釋有些牽強,一個逃走的侍女,犯得上那么多人追嗎,不過絮兒卻很快就相信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還真是命苦,你一定是想回家探視你父親的身體吧,樂正家的人還真是無情呢,連這都不允許?!?p> 女子有些心虛的樣子,低下了頭:“我,我還要急著趕回家,就此告辭了,幾位大恩,小女子會銘記在心的?!闭f完便轉(zhuǎn)身就要走,我還是有些不太信任她,畢竟現(xiàn)在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找回磁石的線索。
“等一下!”我還未開口,絮兒卻先叫住了她:“那些兵士想必都認(rèn)識你,你這樣走出去還會被追的,你要稍微掩飾一下才行啊?!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紗巾來,為女子系在發(fā)髻上擋住臉,在這里,紗制品都是很珍貴的,她那一塊,還是林姨專門為她制的,繡著她的名字呢。換做一般的女孩子怎么會舍得把這么珍貴的東西送給一個陌生人,只能說絮兒這人,不僅單純,也太大方了。
女子似乎很感激,致過禮后留下一句“謝謝姑娘的傾情相助,在下名叫鄭瑤,家在柳明市,來日若能與姑娘重逢,必報今日之恩?!闭f罷,就匆匆走了。
看著她遠(yuǎn)去,我總覺著疏忽了什么,過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
“不對??!她家在柳明市,樂正家也在柳明市,她從樂正家跑出來想回自己家,為什么會到這松陵市來!”
我覺得我是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機密,可絮兒卻毫不在意我的分析:“是嗎?哦,也對?!?p> “你難道不覺得她很可疑嗎?萬一她是竊賊什么的,我們豈不是幫了壞人。”
“不會啊,我覺得她是個好人?!毙鮾哼@心也太大了吧,難道是受南叔影響的嗎,可是她的表情似乎真的一點都不想去懷疑那個叫鄭瑤的女子,我也實在無話可說。
“咦,我的手帕呢?”絮兒邊走邊翻著衣服的口袋:“剛才掏紗巾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應(yīng)該是放在一起的,怎么不見了呢?”
“是不是落在剛才的酒攤了呢?吃飯的時候我記得姐姐有用手帕幫我擦過臉呢?!?p> 偏偏在我這么心煩的時候,這些瑣事卻接二連三的來,我只好帶著她們倆再原路返回酒攤?cè)フ沂峙?,好在老板是個好人,一早發(fā)現(xiàn)有人遺失了東西,就幫忙收了起來,見我們回來了,連忙拿出來還給絮兒。
他們還在那說著一大堆客氣的話,我站在旁邊無意間瞅見那位乞丐一般的醉漢,卻發(fā)現(xiàn)此時他的腳下已經(jīng)擺滿了沒開蓋的酒壇子,便問起老板。
“店家,是你大發(fā)善心了,還是那位老兄突然發(fā)大財了,居然給他那么多酒喝?”
“嗨,都不是,是剛才過來個姑娘和他說話,他沒理,那姑娘就來我這買了好些酒給他,然后就走了。這人啊還真是沒法說理,瞅著跟個乞丐一樣,怎么就能得那么俊俏個姑娘注意呢?”
“是個美女嗎?”絮兒連忙問了句,她在乎的點果然從來都和別人不一樣。
“這我倒也沒太看清,那姑娘帶著個面紗,看不清輪廓,不過眼睛長得確實很漂亮,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的,一定是個大家閨秀!”
這說的難道是,鄭瑤?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我走到那個男人身旁,很沒好氣的問他:“剛才來找你的人是叫鄭瑤嗎?”
“鄭瑤?”他抬起頭看了看我,從他凌亂的頭發(fā)下面,隱約看得見他眼神中的嘲笑:“呵呵,公子若是誠心問我話,就該拿出請教別人的態(tài)度來,若是想來居高臨下的審我,大可不必浪費時間?!?p> “你!”明明是個賊人團伙,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居然還這么傲氣:“你們最好不是干了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才好,不然等我查出來,要你們好看!”
此人這次是連頭都不肯抬了,端著酒壇子滿不在乎的給了我一句:“請便!”然后自顧自的喝起酒來,當(dāng)我不存在一般。
“算啦,小韓,你跟他叫什么勁啊?”
“就是啊,哥哥,別生氣了,我們還是回家吧。”
我看著這人的樣子,似乎也是問不出什么話來了,只好暫時作罷,不過心里卻是憋足了氣。
從回到莫家,我更是不愿吱聲,絮兒和竹一兩個忙里忙外的跑來跑去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但都不敢來和我說話,就連從我身邊路過都要特意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直到晚飯時,我才明白這兩個人的“秘密行動”到底是什么。
“來,這是按照你以前給我講的,你們外面做的松子桂魚!雖然材料不太齊,我們倆的技術(shù)也有限,但是看起來應(yīng)該有那個意思的吧!還有這個,這個打了鹵的雞蛋糕,還有這個京醬肉絲和這個涼拌菜,你嘗嘗看!”
看著這一桌讓人熟悉卻又有點奇怪的菜,我真是哭笑不得,雖然賣相不怎么樣,但是味道其實都還不錯,老實說,還真有點家的感覺。而最讓我驚訝的是,這些居然都是出自竹一之手。
“她做的?”
“對啊,我就給她打了點下手,給她形容了一下你說的這些菜的樣子,她自己掌勺,自己研究成這樣的?!毙鮾阂荒樉磁宓目粗褚?,當(dāng)然,我也是。
“你也太厲害了吧?!?p> “嘿嘿,沒有啦,我做的不太好呢,我只是因為常常一個人在家,才學(xué)會做了一些家常菜,今天姐姐說你不開心,想要做一些好吃的,或許能讓你心情好一點。”
看著這兩個傻笑的姑娘,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一天真是失敗透了,昨天還告訴自己要堅強起來,今天就被人家看了笑話,最后卻讓兩個女孩子這么費盡心機哄我高興。
這一天的陰霾,都在這晚餐中消散了,伴著她們倆一直沒有停下的嬉笑聲,我也結(jié)束了自己回家之路的第一天,雖然毫無頭緒還碰了一鼻子灰,但怎么能就這么放棄呢,那塊丟失的磁石,我一定要找回來不可,用我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