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格維恩已經(jīng)快要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是格文，還是格維恩，或者是……韋恩斯之類的？
從他母親去世之后，將近兩百年，都沒有人再叫過他的名字。
“我的孩子，記住，不要忘記你的名字，當(dāng)你忘記自己是誰的那一刻，災(zāi)厄就將會降臨。”
母親留下的遺言，以及那時的場面深刻地印在格維恩心里，唯獨老婦人最后沒有說出口的名字卻越來越淡，到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影子。
他有些老了，連他自己都這么認(rèn)為，但格維恩仍然處在一個神族，或者是一個魔法師一生中最為強(qiáng)大的時刻。
體力的流逝被經(jīng)驗和智慧，以及越來越精煉的魔力所彌補(bǔ)，讓人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族內(nèi)甚至有傳聞?wù)f——大長老找到了返老還童的法術(shù)，就快要變成年輕人了。
“當(dāng)時是布蘭迪第一個來問我的吧，‘大長老，他們說你能返老還童，是真的嗎？能教教我嗎？’”
“誰能返老還童呢？”大長老覺得他的問題可笑，直到布蘭迪死后，他再度回憶起和他的過往交流時，大長老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的面貌正在變得年輕起來?！?p> 這個世界沒有對復(fù)歸于嬰兒的曲解，只有老人對死亡的恐懼。
格維恩不害怕死亡，他現(xiàn)在只害怕一件事——神族在他手上滅亡。
他站起來，走向面前的地形圖，那是族內(nèi)年輕人為他準(zhǔn)備的戰(zhàn)爭用具，格維恩并不喜歡，但此時不介意一用。
地形圖上，那道沒有名字的懸崖橫亙在人類與神族的世界之間，過了懸崖，便是天空樹覆蓋的范圍，只有得到認(rèn)可的人類才能踏入這片土地。
“在我年輕的時候，這個界限要更往前一點，比那懸崖更靠西邊，好像快要到那些山洞了?！备窬S恩回憶起來，他今天的記憶格外出色。
“布蘭迪，布蘭迪為什么會被殺死？為什么那里會出現(xiàn)奧古斯?。亢?，真是怪事連連。”
兩件事看起來是巧合，但格維恩從不相信巧合的存在，在他看來，只有一種解釋——得到神樹秘密的少年用某種辦法殺死了布蘭迪。
“這么說，神樹給他的東西，就是一個能夠在絕對遠(yuǎn)的距離上殺死敵人的法術(shù)，好像是造物類型的，那金屬彈……”
格維恩停止了思考，將目光放在了房間里的鏡子前。
我確實年輕了不少?！彼哉Z，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jī)感來，好像死亡的洪水已經(jīng)漫道了腳踝上。
“不是死亡?！彼麖澭肺读艘幌潞樗奈兜馈?p> “是退化?！?p> “不是死亡?！?p> “是退化?！?p> 他越來越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猜測能解釋大多數(shù)事情，卻唯獨沒法解釋——少年是怎么殺死的布蘭迪？
難道神樹如此青睞于他？
……
……
……
“大長老，我們是清白的！”兩兄弟依舊在為自己辯解，格維恩卻顯得有些疲乏了，他認(rèn)為兩人是清白的，他認(rèn)識二人附身的神族，都是普普通通兢兢業(yè)業(yè)的好法師，但絕不可能打出那種恐怖的力量。
“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备窬S恩依舊溫和。
“但你們得給我一個理由，為什么要撒謊。”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面前的兄弟倆。
“我們……確實撒了一點謊。”肉片當(dāng)機(jī)立斷地承認(rèn)，他選擇相信直覺，而不是理智的判斷，來做出這一次回答。
大長老滿意地微笑：“說說吧，你們在哪里撒了謊？”
這可太為難兩兄弟了，活魚急中生智，說道：“我們倆根本就沒有感應(yīng)到施法者逃跑的痕跡?！?p> 從長老的表情上看，他猜對了，格維恩有些困惑，緊接著好像有點高興的樣子，拍了拍兩人身上的繩索：“給他們松綁?！?p> 從被抓到被釋放全部莫名其妙的兄弟倆，這時候更是一頭霧水，大長老為什么會如此和善，卻又那么怪異？
“殺死布蘭迪的人是奧古斯丁，他是全族的叛徒，神族人將會傾盡全力追殺叛徒?！贝箝L老當(dāng)著所有在座的人宣布，十分鐘后，這個消息傳遍了天空樹覆蓋的范圍。
“算你們命大?！笨巳R森狠狠地道，跟隨著大長老的腳步離開。
“到底是怎么回事？”兩人面面相覷，這兩個小時發(fā)生的事情超出了他們的理解范圍。
“我們好像正在觸及隱藏世界觀。”肉片說道，“那種……比我們平時進(jìn)入的劇本都要隱晦的世界觀?！?p> “他怎么那么確定殺人的是奧古斯丁？”活魚有一個檢測情緒的技能，他從格維恩身上看到了篤定，面對兩人的時候他也沒有憤怒。
因此，他才敢于冒險，活魚認(rèn)為格維恩在審問他們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
“不知道，我覺得我們根本沒資格觸碰世界觀，得去找水瓶座他們了。”肉片說道。
……
……
……
“不是死亡，是退化?！贝箝L老依舊在琢磨這句話，腦海中不時閃過在監(jiān)牢的畫面。
“神族的身高越來越矮，長相越來越像是人類，千年以來魔法天賦越來越淡，反倒是出了不少劍士?！?p> 很多滴水穿石的改變，在足夠的時間跨度面前，就顯得如此迅疾，而讓人沒有辦法應(yīng)對。
“工匠，呵，我有多久沒有見過工匠了？這二十年幾乎每天見的都是那些老家伙，他們倒是像神族。”
“神族的血脈越來越淡，問題卻并沒出在我們這邊?！备窬S恩十分確信，無論哪一任長老，都決不允許神族和外界通婚，他也一樣，手段甚至更加嚴(yán)苛。
他再次站起，破開空間，來到神族駐地的邊緣，來到那在夜晚映襯下無比寂靜的懸崖底下。
在他睿智而充滿魔法氣息的眼中，神族的界限正在不斷后退，他們生存的空間正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消失。
“本來我們可以到達(dá)那邊的。”格維恩喃喃道。
緊接著，他卻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這讓他駐足在那邊界旁邊，久久不能離去。
神族的界限在后退，奇怪的是，人類的邊界卻沒有前壓，反倒也跟著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