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李螭我就一肚子氣。
昨晚李螭要與我交易，說告訴我江在雄與崔貴妃之間的關(guān)系，這樣我就能判斷崔貴妃是否私下里與皇甫有瓜葛。交易的代價是我要聽他一個要求，只要不是違法的什么都可以，有一種把我自己給賣了的心情。
而把我自己賣了換來的情報，居然是“他們之前沒有關(guān)系?！?p> 這不是在耍我嘛？！
當然李螭沒有理由騙我。崔蓉和崔荔的靠山是圣上，只要他們安分守己不做傻事就不會出問題。原本以為皇甫嵩明讓江在雄將崔蓉拉下水當擋箭牌，若果真如此，投鼠忌器，即便我拉滿了江在雄的仇恨也無法對他有大動作，反倒只能白挨打。
至于江在雄如何透過崔貴妃回絕親事。說來簡單，只是江在雄身為人父給崔貴妃寫了一封信，鄭重地擺脫崔貴妃，而崔貴妃可憐天下父母心，于是答應(yīng)下來，僅此而已。
西唐將軍的人際關(guān)系簡單質(zhì)樸。怪不得歐陽永昌整日看不起耍心眼的人。
可是氣就氣在，李螭賣關(guān)子賣那么半天，誘導(dǎo)我認為崔貴妃可能設(shè)身黨爭之中，現(xiàn)在又告訴我其實沒有這么一回事！
生氣歸生氣，我還得謝謝他。
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之一是證明某樣?xùn)|西不存在，既然李螭特意告訴我這件事，那我便選擇相信。得虧李螭在我自己查清這一層關(guān)系之前告訴了我，如果是我自己查到江在雄是借由崔貴妃回絕了自家的親事，沒有李螭、皇甫嵩明那般皇宮里的情報來源，胡思亂想，再被皇甫嵩明乘機誘導(dǎo)信以為真，一定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答應(yīng)李螭一個要求總比輸了整盤棋局來得強。
今天一大早我就被小五餅從床上拉起來洗漱，同上官椿、應(yīng)鷹前往晉州邊防軍營。
為防止再次暈車，我問譽王府借了匹馬。
路上，袁毅默默靠到我身邊，小聲問，“大人，侯樹良的母親明氏見過您？”
我看向他，“你沒去酒席，消息到靈通?！?p> 袁毅腆著臉嘿嘿笑，“大人過獎了。那，侯老夫人是否真的見過您??？”
“何來此問？”
“大人，您就別裝了。昨日侯老夫人問您是不是個女子，顯然把您認出來了嘛...”
“哼?！蔽乙宦暲湫?，“你的結(jié)論都有了，還問我干什么？”
袁毅笑著撓頭，“小的哪里有結(jié)論，只是瞎猜罷了?！?p> “那你下次最好不要猜了?！蔽业闪嗽阋谎?，“侯老夫人怎么會認識我呢？一定是把我和哪位熟人看錯了吧。”
“是是是，大人說的對。”袁毅說完慢慢退開。
袁毅是有眼色的，應(yīng)該知道什么事情能跟二皇子說什么事情不能。
這次抵達晉州邊防軍營好歹不是無人相迎，一個小兵驗明我們的身份，帶我們?nèi)霠I。
歐陽堅正在辦公，身旁站了一位算他叔叔輩的將軍。歐陽堅抬眼看到我們到來，招呼了一句，“先坐，等我讀完戰(zhàn)報?！彪S即，埋首于手中的卷宗。而他身旁的將軍，剛才本與歐陽堅對話的戛然而止，向我們行禮作揖后離去。
看他的表情，他與歐陽堅之間的對話不太愉快。
歐陽堅與歐陽永昌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高馬大，身材魁梧結(jié)實，乍一看以為年輕時期的歐陽老將軍。只是，與歐陽永昌那種獨特的桀驁風(fēng)骨不同，歐陽堅身上潛藏著一種內(nèi)斂的沉穩(wěn)。
不久，他提筆在卷宗上寫下幾句話，便收起手里的戰(zhàn)報，走向我們作揖，“在下晉州邊防將軍，歐陽堅。這次勞煩各位大人奔波了?！?p> 我們一一自我介紹，待我最后一個自我介紹完，明顯感覺到歐陽堅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才離開。他為何會在意我呢？如果歐陽永昌事先跟他提起過我，他的目光應(yīng)該不會如此明顯。這倒符合歐陽老將軍的行事作風(fēng)。只是這位外形與歐陽老將軍酷似的歐陽小將軍，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進入正題，上官椿問道，“歐陽將軍，還請您詳細說明一下軍餉丟失時的情況?！?p> “是這樣的。我接到運送軍餉的人馬后便直接押送入庫，當場清點后封箱鎖門，金庫全天由士兵輪班把守，防偽森嚴。沒想到還能有賊人潛入，從入庫到軍餉失竊不到兩日，我們也很驚訝。”
嘴上說著驚訝，歐陽堅的語氣里卻沒有驚訝的成分，既沒有唉聲嘆氣甚至沒有消極的情緒。就像念書一樣把事實情況念了出來，仿佛事不關(guān)己。
“既然如此，還請歐陽將軍許我們?nèi)ソ饚煲豢??！?p> “當然可以，各位大人自便?！睔W陽堅說著，叫來那個帶路的小兵，將金庫的鑰匙從腰間取下遞給他，“詳細的情況，各位大人問他即可，我毫無隱瞞。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辦，不陪同各位前去了，見諒?！?p> 說罷，歐陽堅又埋首于公務(wù)，不理我們了。
路上，我湊到小兵身邊問，“剛才跟你們將軍說話的那位是誰?。俊?p> 小兵翻個白眼，不屑地說，“江在雄將軍?！?p> “哦～那就是原來的京中守備?！?p> 看來江在雄擺明了來晉州邊防營搶歐陽堅的兵權(quán)，怪不得與歐陽堅的談話不愉快了。而且不僅歐陽堅不樂意，他的手下也不樂意，歐陽江深得人心呀。
小兵瞥我一眼，“怎么，你認識他？”
“我只是聽說過。江將軍因放任賊人運火藥入京被罷去守備職位，在京中有名的呀。晉州在歐陽將軍的保護下安定太平，也不能派這種人來接班?！?p> “哼，你倒是懂點理?！?p> 聽到我夸歐陽堅貶低江在雄，小兵難以抑制地嘴角上翹。
“豈止是我，其實我們大家都是這么想的。所以皇上才派了錦衣衛(wèi)大人過來監(jiān)督嘛，一定得還歐陽將軍清白?！?p> “嗯，有勞各位大人了?！?p>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與軍營里的熟人搞好關(guān)系會為查案提供極大的便利，只是這小兵...過于好搞定。
金庫建在地下。小兵與我們介紹情況，正如歐陽將軍所說，金庫值守采用輪班制，大門和金庫門均有全天守衛(wèi)，而且只有一個入口。按道理，如果賊人想要進入金庫偷走軍餉，必定需要從入口進入。
上官椿問，“有沒有可能從地底挖洞入內(nèi)？”
小兵搖頭，“這金庫是歐陽將軍請有名的工匠精心設(shè)計的，墻壁、地面、屋頂上即便開出小孩才能鉆過的洞口，整座金庫就會瞬間倒塌，將軍餉和賊人一起活埋?！?p> 牽一發(fā)則動全身，手段有夠狠。
我問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位工匠應(yīng)該來自焱州？”
小兵思索片刻，“嗯，那位先生確實有焱州口音?！?p> 上官椿好奇問我，“你怎么知道？”
“這有何難，全天下最優(yōu)秀的工匠手藝人幾乎都集中在焱州?！?p> “所以你是蒙的？”
“咳咳，話別說的這么直接嘛?！?p> 小兵向守衛(wèi)出示腰牌，用剛才歐陽堅給他的鑰匙打開門鎖。我們走進金庫，大門、墻壁、地面和屋頂完好無損，原本存放軍餉的箱子還在，但里面已空無一物。
上官椿檢查完金庫里的十個箱子，確認是官方押運軍餉專用的，同樣完好無損。
“門鎖的鑰匙只有這一把嗎？”
小兵點頭，“這是定制的官鎖，一把鎖只有一把鑰匙，不許有備用?！?p> “發(fā)現(xiàn)軍餉失竊的時候，門鎖也沒有壞？”
“沒錯，而且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哦？怎么講？”
小兵解釋道，“我們發(fā)現(xiàn)軍餉失竊的契機是金庫門衛(wèi)被奇怪的煙霧迷暈，但大門門衛(wèi)卻一直沒事。他們醒來之后檢查過門鎖，沒有被破壞的情況，但以防萬一立刻回報將軍。將軍隨即開門查驗，發(fā)現(xiàn)軍餉不翼而飛?！?p> “什么時間發(fā)生的事？”
“軍餉入庫是十一日，那日是...是十四日的辰時，剛換班不久?！?p> “哼～這樣啊?！辈贿^一會兒，我又問，“他們暈過去多長時間？”
“按照大門門衛(wèi)的說法，金庫的門衛(wèi)換班之后一炷香剛過的時間就跑出來讓他們將異常稟報將軍了。”
“但大門的門衛(wèi)沒有看到有人出門？”
小兵再次點頭，“除了給將軍報信的一人，在場的三人從未離開過?！?p> “敢問金庫的值守安排是如何決定的？”
小兵回答道，“每日清晨，將軍大人會從各部門隨機抽簽，抽到哪組就是哪組?！?p> “這么不謹慎？一組四個人嗎？”
小兵撅起嘴來，“哪里有不謹慎。將軍大人是擔(dān)心萬一有緊急情況，兄弟們相互不熟悉無法配合，于是兩兩結(jié)對相互照應(yīng)。每次輪值兩個時辰，換班時才能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崗位?！?p> “啊，原來如此。不愧是將軍大人，想的真是周全?！蔽亿s緊給小兵賠不是，“那抽簽的盒子...”
“早就查過了，盒子檢查過，竹簽全部倒出來數(shù)了一遍，全部沒有差錯。”
“哦...”
我摸摸下巴整理情況。
一個箱子里裝一萬兩白銀，十個箱子，整整十萬兩。
意思是，有人從大門門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溜進金庫，并在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迷暈門衛(wèi)、撬鎖、運出十萬兩白銀的工作。
小兵咽了咽口水，小聲說，“有人說，是妖怪化成青煙盜走了軍餉。”
我點點頭，“嗯，這個說法非常形象?！?p> 上官椿皺眉反駁，“這世上哪里會有妖魔鬼怪，都是人們瞎編的?！?p> 我又點點頭，“嗯，這個說法也有道理?！?p> 上官椿感覺被我愚弄了，生氣地別過臉。
我笑了，解釋道，“說實話，我也不覺得這是妖怪所為，畢竟如果那妖怪有本事偷邊防營的金庫，也應(yīng)該有本事偷京城的國庫?！?p> 小兵聽了我的話連忙點頭稱是，找到個理由安下心來。
見我說的胸有成竹，上官椿再愚鈍看出我有主意，于是問，“你...可是知道犯人是誰了？”
我撓撓頭，“還差一點?！?p> “哦？”上官椿兩眼發(fā)亮，“快說，差哪一點？”
“我還要去個地方才能確定犯人究竟是何人?！?p> “哪里？”
“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