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這才想起來要事,小心環(huán)顧了四周一番,確保無人之后才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說道:“秦子衿近一段時間每天都進宮面圣,不僅如此,還在進宮前特地束發(fā),這是從未有過的,據(jù)說是因為皇上皇后鬧了矛盾所以皇上喚他作陪?!毖┭杂滞雷由峡苛丝?,故作神秘的說道:“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p> 蔣溪洲瞥了雪言一眼,斜斜的倚靠在椅子上,似乎并不屑于去細想雪言所說:“那陳將軍如此拼死的向秦子鉞進言,自然是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皇上礙于以往的情分不處置陳將軍,皇后自然是不愿意,陳將軍以為皇帝采納了自己的進言,自然也不肯罷休?!?p> 蔣溪洲并不看雪言,只是扭過頭望向窗外,語氣就如談?wù)摻袢仗鞖獍阍频L(fēng)輕:“秦子鉞也不傻,若是往常也便罷了,誰要是舍得說他那皇后一句不是,殺了便是,此人可是掌握了秦國八成兵權(quán),若是說殺便殺,這秦國百姓怕是不會同意?!?p> “照你這么說,現(xiàn)在是皇后和陳將軍兩方博弈,并且陳將軍占了一時的上風(fēng)?!毖┭哉f著,小二呈上來一道清蒸大閘蟹,她急急的閉住了嘴,又謹慎的看了那小廝一眼,他似乎并未聽見雪言的話也并未多做停留,把菜放下,禮貌的說了一句“客官請慢用?!鞭D(zhuǎn)身便走。
雪言對小二點點頭,見他走后便立刻被桌上的大閘蟹吸引了目光,足足三只,比自己的巴掌還要大的螃蟹,外殼呈現(xiàn)出油光水亮的橘紅色,剛出鍋還冒著熱氣,雪言幾乎能透過偌大的外殼看到里面鮮嫩肥美的蟹肉,此時雪言的鼻尖盡是螃蟹的鮮香味,一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只放在自己碗中。
許是蔣溪洲見她說著說著便沒了下文,便把頭轉(zhuǎn)向雪言,卻沒想到一眼便瞧見她興致高昂的掰著螃蟹腿。
分明都未曾用過午膳,蔣溪洲看起來卻像是對這螃蟹并無多大興趣,對雪言看到食物便忘乎所以的行為有些不齒,蔣溪洲揚了揚聲音:“你說話說完行不行,就你這樣還做內(nèi)奸,別人給點吃的都能把你賣了?!?p> 相較雪言而言,蔣溪洲似乎連筷子都不愿動一下,顯然,他對于和雪言單獨吃飯這種事情從發(fā)絲到腳趾甲都顯示出排斥。
雪言自知理虧,吞了吞口水又遲疑的望了望自己碗中的肥美的大閘蟹,最終還是松開了自己抓著蟹腿的手:“如此說來,此時秦子衿便是最能說服皇上的人,但是以我對秦子衿的了解,他對這些事情是避之不及,如此看來,這場無聲的博弈,最后可能是陳將軍占了上風(fēng)。”
沒想到蔣溪洲聽了雪言的話只是“撲哧”一笑,他取了自己腰間的扇子,展開扇面,悠哉游哉的扇了扇:“你果然還是太不了解秦子鉞,若是讓他在秦國江山和皇后當(dāng)中選,他可能也會毫不猶豫的棄江山不顧,何況是一個陳將軍。若是長此以往的糾纏于此,這陳將軍早晚小命難保,只要陳將軍一死,這朝中的有用之人怕是不多了?!?p> 蔣溪洲無奈的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雪言一時有了興趣,雖說不論是在何朝何代,幾乎都明令禁止買賣官職,但實際上只要有足夠的銀子,想要混個一官半職也算不上難。
“你既有如此財力,又能審時度勢,為何不去朝中混個一官半職,不比幽蘭坊的老板來得體面?!睕]得由來的,雪言想到今日蔣溪洲被高夫人調(diào)戲的模樣,沒得由來的笑出聲來。
蔣溪洲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不自覺的白了雪言一眼。
“什么賺錢我便做什么,那所謂的體面活計,一月的俸祿有時甚至還比不過我幽蘭坊一日的收入,實在對我并無吸引力?!?p> 雪言覺著他所說的話并無道理,卻又無力反駁,確實事實便是如此,為官的嫌為商的地位低下,為商的嫌為官的有權(quán)無財,人各有志罷了。
雪言望了蔣溪洲一眼,試探性的說道:“那你為何會追隨王爺?!背弥Y溪洲不注意,掰了一條蟹腿飛快的塞進嘴里。
“我說了,什么賺錢我便做什么,我和宮胤并不是存在從屬關(guān)系,他給我錢我給他力便是了。”
雪言覺著從蔣溪洲和自己的第一次見面起,那眼神中的鄙夷便從未消散過,雖說她也不知道他為何總對自己如此看不順眼,不過這蔣溪洲對于自己倒是有什么便說什么,再怎么說也是要朝夕相處的伙伴。
如此想著,雪言起身夾了一個螃蟹擱在蔣溪洲碗里,討好般的笑道:“蔣公子多吃些補補身子,看看你啊,有些日子不見人都瘦了。”
蔣溪洲狐疑的望了她一眼,還是收了扇子,執(zhí)了筷子,在蟹肉入口前還不忘詆毀雪言:“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家那位王爺見了你這番模樣會作何感想。”
原本雪言正扒開螃蟹背上那塊最大的蟹殼,正打算開始大快朵頤,一聽到蔣溪洲的話卻是徹底惱了。
只見雪言隨手把蟹殼扔在一旁,“砰”的一聲用力拍在桌子上,一張臉緊繃著:“蔣溪洲我警告你少拿秦子衿壓我?!?p> 突如起來的聲響嚇得蔣溪洲渾身一顫,抬起頭來看著對面那女子表情陰沉,像是用眼睛一刀一刀的剜他的肉,原本想要開口安撫,聽了雪言她的話卻不自覺的笑了:“我說宮胤吶,誰拿秦子衿壓你了?!?p> 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雪言瞬間慌了神,轉(zhuǎn)瞬間卻被惱怒所取代,隨手邊把剛剛扒下來的蟹殼往蔣溪洲擲去。
不過須臾之間,雪言甚至沒有看到蔣溪洲的動作,他不知何時執(zhí)了扇子,只是隨手在眼前一揮,那飛來的蟹殼便被擊落在一旁的地板之上。
蔣溪洲似乎也并不在乎雪言是否惱怒,收了扇子,懶懶的打了個呵欠,又隨手理了理自己散在耳邊的碎發(fā),執(zhí)了筷子繼續(xù)埋頭扒拉著碗中的螃蟹。
雪言實在是恨透了蔣溪洲這副模樣,無論她說什么做什么他永遠都是一副懶散無所謂的模樣。
越是如此,便越是想要刺激他。
雪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蔣溪洲依舊毫無反應(yīng)的用筷子取著蟹肉,倒是嚇壞了前來上菜的小二,原本端菜的手猛地一打滑,盤子在手間飛速的晃了晃,險得小二反應(yīng)迅速及時接住。
見兩人針鋒相對的模樣,那小二急匆匆的扔下手里的盤子連那句“客官慢用”都直接省略了,扭頭便走,唯恐被這二位傷及。
見小二走遠了,雪言怒極反笑,端著嗓子叉腰低頭望著蔣溪洲的頭頂:“蔣老板不愧是雍都城內(nèi)最知名的香料老板,果然是把女子的心理了解得通透入理,雪言佩服,佩服?!?p> 似乎早已覺察到她將要說什么,蔣溪洲仰頭對雪言微微一笑:“想必雪言姑娘是餓了,這最大的一個雞腿必定是要讓給雪言姑娘您的?!闭f罷,略帶討好的夾了盤中的雞腿置于雪言碗中。
雪言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便坐下踏踏實實的吃雞腿。
二人各自認真的吃著飯,其間蔣溪洲還頗為貼心的為雪言夾了好幾筷子的菜,待四菜都上齊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雪言這才想起,雖說自己也算得上是幽蘭坊的客人,但若是每每便借著買香的由頭來找蔣溪洲未免也說不過去。
就算自己每次只買一盒香粉也足以用上好幾次,若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即刻見上怕也是不太方便。
“蔣溪洲,你教我調(diào)香吧。”雖說心里明白他答應(yīng)自己的可能性不大,雪言還是直接說出了口。
“可以啊?!笔Y溪洲拿出一方帕子仔仔細細的把嘴巴手指擦了個遍,又打量著雪言,不懷好意的一笑“你既讓我教你,那便把拜師學(xué)藝的禮數(shù)做全了,這樣吧,你且給我磕三個響頭,若是讓我滿意了,你這徒弟我便勉強收下了。”說罷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倒是端足了做師傅的架子。
自己對于調(diào)香并無多大興趣,原本只是為了見面尋個由頭,自己一跪父母二跪王爺三跪君主,輪得到蔣溪洲什么事。
“小二,結(jié)賬,蔣公子請客?!币幌氲绞Y溪洲掏錢買單時候的表情雪言便不自覺的想笑,往往只有在這種時刻他才像是個真正的人。
許是瞧著蔣溪洲以往的模樣過于無懈可擊,今日的蔣溪洲雖說有更多的窘迫與弱點,但看起來卻更為真實生動些。
雪言自來是覺著世界上是不會有真正的毫無弱點的人的,倘若真的是有,她也會對其敬而遠之。
蔣溪洲一邊伸手向懷里掏著銀子一邊用眼神剜著雪言,若是他的目光可以成刀,自己怕是早已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眼看著連小二都快不耐的親自伸手去奪走蔣溪洲的銀子,他最終還是咬咬牙閉閉眼把手里的錢交了出去,不過二十幾兩銀子,卻像是生生往他身上割下一塊肉來,雪言有些無奈。
他們在醉吟樓門口分別,今日如一應(yīng)當(dāng)是同秦子衿去了宮中,自己沒了被人跟蹤的威脅,心里都不自覺的輕松許多。
念及秦子衿,雪言想到自己和蔣溪洲在醉吟樓中從客人三兩而已又到人數(shù)漸長最后只剩下他們一桌而已,若是今日他回來陪自己用午膳自己卻不在府中應(yīng)該作何解釋,雪言有些懊惱的拿手拍了拍腦門,一想到能白吃一頓醉吟樓的美食,沒想到自己竟把秦子衿忘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