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展翅的白鴿
陳默躺在床上,回顧著過去的一生,他忍不住想著,如果人生能像游戲一樣有到達(dá)成功的攻略就好了,就像玩《魔獸爭霸》的時候,直接搜搜一下瀏覽器的“無限金幣”“快速練兵”然后將代碼打到大廳里,你就會擁有花不完的金錢和滿人口的士兵,甚至一百個工人都可以,也不用害怕被別人攻打;但陳默又想,如果人生做出的選擇里都是成功的選項,那人這的一生不就像一串代碼一樣,一串作弊的代碼……人們總是痛苦于生活的苦楚,家庭上的悲哀,信息化所帶來的落差,信息讓我們看到了世界上的其他風(fēng)景;上政治課的時候,老師說手機拉近了我們和世界的距離,可當(dāng)時陳默卻想,這并沒有拉近我和世界的距離,反而讓我的內(nèi)心極其不平衡,甚至還有點嫉妒和羨慕,我突然想起以前看過又或許自己寫過的一句話:在山上看風(fēng)景和山腳下看風(fēng)景是不一樣的,無論是視覺還是感觸上都是如此,我沒有站在海灘邊,所以我不知道那里真的有那么涼爽嗎?視頻里的暖風(fēng)也并沒有吹拂在任何一個觀看視頻的人,人們的狂歡好像與我無關(guān),那個在地鐵旁唱歌的女生早已被時代忘記,那個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們也許從灑落泥沙,變成了裝飾泥沙,曾經(jīng)陳凱歌做過一個青綠色的頭型,陳玉忠很傷心,她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人,手機甚至還是諾基亞,這還是去年才買的,而當(dāng)時她也三十三歲,當(dāng)時陳凱歌年少輕狂,覺得這才是時代的潮流,當(dāng)時陳玉忠哭了,但陳凱歌當(dāng)時沒有理會,多年以后陳凱歌回想過往,還是會忍不住心頭一顫,他時常跟陳默說:母親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對她好點。陳默除了點頭沒有說過其他話。
……
人生不能留遺憾這句話總是讓人覺得無奈和扯淡,對于坐在床上的病人來說,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也許就是一天消遣的時光。
視頻信息化轉(zhuǎn)移了病人的很多視線,讓本來無聊的時間得以打發(fā)。
“露霜,你怎么不玩手機啊,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嗎?”護(hù)士拿著吊瓶走進(jìn)來道。
露霜轉(zhuǎn)過頭,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的將那只手背上粘稠的手遞給護(hù)士,護(hù)士心疼的看著宛如雨滴的手背,嘆了口氣,將細(xì)針拔出,然后換瓶,一切就像電子場里的流水線一樣,而對于露霜來說,她也早已無感。
她依舊眺望著窗外的天空,有白鴿,有大雁,有時還有海鷗飛過,這里是美國的一間大型醫(yī)院,而她的父親為了她也算耗盡所有,單獨的病房一日價格不比市中心的豪華旅館低多少,而露霜住就有一年之久,剛開始露霜和一群老年人一起住,之后因為病情加深,露霜不得不自己單獨一個住一間。
雪白的墻漆將她和世界隔絕,就連進(jìn)出的房門都是白漆,單薄的世界里只有窗外那一點的艷紅,天空不是藍(lán)色的,至少在露霜的視野里,她沒有見過藍(lán)色的天空,但她畫畫依舊會將藍(lán)色賦予給天空,因為那也許是天空原本的顏色。
視頻的確讓露霜轉(zhuǎn)移了很多的視野,但卻也讓露霜感覺憤憤不平,每當(dāng)她刷著刷著就容易沉默,她倒也不怨恨上帝,不怨恨生下自己的雙親,但她煩自己,露霜聽網(wǎng)上的人說這是一種厭女現(xiàn)象,很常見,剛開始露霜也是這么想,但當(dāng)露霜親眼見到一個身體健康的少年從窗戶上一躍而下時,露霜才明白,每個人都會感到痛苦,人生來就是痛苦的,這點和性別無關(guān),之后露霜又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抑郁癥”這個詞,并且剛好露霜的這個病和抑郁癥在同一層,在露霜視野里,大多數(shù)抑郁癥的人眼睛低迷,喜歡看著地板,說話能力不行,但也不是全部都是如此,露霜也見過喜歡微笑的人得抑郁癥,而這種人其實不少,而且大多數(shù)其實都是女孩,吃藥是解決抑郁癥的辦法,但露霜不了解為什么,她也從來不問別人你為什么會得抑郁癥,但在露霜的視野里,他們比自己好,至少他們擁有健康的身體,而自己幾乎從小就坐在病床上看著花白的天花板發(fā)呆。
露霜的爸爸日常會來慰問一下露霜,說著堅持下去的話,說著時代的發(fā)展下,一定是能治好你的,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醫(yī)院,一定能治好你的。
面容憔悴的父親看著有點傻了的女兒,想說些什么卻又欲言又止,露霜眺望著窗外,和平時不同,露霜轉(zhuǎn)過頭,忍不住頭微微傾斜下微笑道:“爸爸,你說年要怎么過啊。”
身為父親,看著眼睛空洞無神的女兒,本應(yīng)該痛心的他竟然變得麻木起來,假笑道:“就那樣,沒什么?!?p> 露霜粲然一笑,剎那間,紅色的火光從眼眸里一閃而過。
這里不是國內(nèi),但依舊在除夕的那一天煙花四起,紅色的火光在天空綻放,像金銀花一樣燦爛,紅色的火光刺進(jìn)了露霜的眼眸里,熊熊燃燒,露霜查過,炮竹是為了驅(qū)趕年這種圣獸的,露霜不知道她是不是年,但她同樣被困在了一個小小的世界里,和“年”相伴,炮竹的火藥味濃稠的刺激著露霜的神經(jīng),露霜并不討厭,反而就像人們喜歡烤肉一樣喜歡,因為那是年的味道,是真正的開始!
她喜歡新年,不需要理由。
露霜對父親說:“我不想再治病了。”
父親本來麻木的神經(jīng)突然繃緊,差點就要暴怒起來。
露霜的父親時常去教堂里祈禱,也許是去的次數(shù)和捐錢的數(shù)額比較大,牧師找到了他,露霜的父親含笑道“請問我的祈禱上帝他能聽到嗎?”
牧師回答他:“上帝會回答每一個人的,只是形式?jīng)]變?!?p> 露霜的父親自嘲的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的想法。
牧師繼續(xù)說道:“上帝說人有七大罪,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變成了其中一罪,那……我還是希望你不會變成那樣?!?p> “地獄長什么樣?”
“內(nèi)心的恐懼什么樣,地獄就是怎么樣。”
“什么樣的人才會下地獄。”
“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下地獄的?!?p> “謝謝,我好像看到上帝了?!?p> “希望你沒有看到?!?p> 但也許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也變得越來越不耐煩,剛開始頻繁的來也變得懶惰起來,他也麻了,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干嘛,生活好像變成了一個圓,而他也只是一直在打轉(zhuǎn)。
他放下了內(nèi)心的憤怒,竟然坦然接受了一切,她明白她活不了多久,他明白,自己在命運面前無能為力,與其折磨雙方,不如讓蟬自己變成蝴蝶。
父親擁抱了女兒,他無數(shù)次幻想過這種場景,他會哭得稀里嘩啦,然后哭泣的說著是自己無能,救不好你,又或許自己憤怒的和路邊的路人痛痛快快打一場,死了就死了;但他卻釋懷了,真的釋懷了,身上的壓力好像也變得云淡風(fēng)輕了,他其實背上什么都沒有了,只是自己太緊繃了,好像自己不努力,就是放棄希望的原因。
……
醫(yī)院的天空是灰白的,空氣是消毒水的味道,從門口望著看著長長的樓道,有時仿佛一眼便望到了頭,冰冷的鐵椅,絕望,祈禱,抬頭的虔誠信徒。
“blue?!?p> 抑郁和傷感的代名詞,也是露霜認(rèn)為天空傷心的樣子。
有一次露霜坐在椅子上急診時,那個急診的窗戶是淡藍(lán)色的,窗外落著雨,藍(lán)色的窗戶渲染了窗外熙熙攘攘的世界,露霜的視線被那凄美的環(huán)境搶奪,奔跑的人群仿佛從身邊穿過,天空落下了藍(lán)色的雨,大雨洗滌著露霜的身子和靈魂,她覺得這是上帝的眼淚,上帝哭了,而末日的方舟要起航了。
當(dāng)時的露霜看了部動漫叫《天使之卵》,觀影完的感覺說不上來,但仿佛靈魂被抽空,生命好像看到了盡頭,特別是當(dāng)時身邊的病友播放著《How Did I Ever (slowed Reverb)》悲傷的情緒涌上心頭,她突然絕望了,她努力尋找著曾經(jīng)那段幸福的時光,在那個橋下,她曾經(jīng)問男孩,世界上真的有曼陀羅花嗎?男孩也許是傻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曾經(jīng)在窗戶的后面看著那個眼睛有神的男孩,男孩眺望著不知何處,而在她的視野里,那里是安逸的小鎮(zhèn),還有平常往返的人們,時間侵蝕著她幻想的世界,時間的荒漠埋葬著她曾經(jīng)的美好,她突然痛苦起來,雙手緊緊扯著被子,內(nèi)心咆哮道:
“該怎么辦”
“我?guī)缀跬浟怂囊磺校踔吝B他的樣貌都忘記了。”
“我忘記了他的名字”
“但我記得”
“我愛他”
……
靜謐的夜晚,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露霜赤腳的走在草坪上,外面海風(fēng)很大,仿佛海神的呼喊,傳說露霜的這個位置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美人魚,至于真假也沒人在意。
手機閃光著露霜的眼眸里,文字的跳動抒寫著生命的火種。
“在嗎?”傻乎乎的熊二問道。
剛在宿舍洗漱完的陳默并沒有第一時間拿起手機,宿舍太吵了,游戲的聲音填充著空間的所有氣氛和話題,陳默沒有加入進(jìn)去,他的手機太落后了,已經(jīng)到了無法支撐游戲這種高端產(chǎn)品了……
住了將近一兩個月,陳默也算漸漸習(xí)慣了這種三六九五的時間,說不上悲傷,卻有點器械化的感覺。
和跋斌一起住校的感覺說不上來,但憑借著陳默的性格依舊在宿舍里交到了挺多的朋友。
晚上十一點熄燈,這個時候跋斌下面的胖哥便會開始他的《cf》,并且時常吼叫一聲“后面有人,后面有人!”陳默笑笑不會多說什么,但大家自然會吵起來,特別是陳默的宿舍已經(jīng)被警告過了。
熄燈的陳默打算看起小說,可卻看到了傻乎乎的熊二在十五分鐘前給自己發(fā)信息問“在嗎?”
也許是時代的更替,qq也逐漸被微信取代,目前還能給陳默發(fā)qq信息的也許也就只有傻乎乎的熊二了,不然就是所謂的新聞和一切游戲道具贈送,陳默仿佛就是個舊時代里殘黨,大家的話題總是和他不太一樣,就像他不是很能接受微信,就連看小說他也是通過qq然后進(jìn)入的,他不能很明白人們追求刺激的熱情,甚至已經(jīng)不在接受跳墻去網(wǎng)吧這樣的設(shè)定,對于手機游戲,他也沒有特別高的熱情……如果不是有年輕的外表,陳默反而就像是個病態(tài)的老人,也許在那場大雨的方舟幸存者里沒有陳默的名字。
沉默:“怎么了?”
“我要出院了!{開心的表情}”
“恭喜,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我要回家了,我終于要回去了!”
“那你現(xiàn)實中的朋友也一定很高興吧?!?p> “我好像沒有什么朋友,我就只有你一個人……”
光頻照射著陳默的臉頰,文字的沉重比想象中更加讓人刺痛。
“榮幸之至,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也能談一些其他朋友?!?p> “嗯,會的?!?p> 沉默了半天,雙方都是不會聊天的人,一但沒了話題就顯的格外尷尬,突然露霜語音說道:
“其實有一段時間我想換成派大星的,但我想了想,害怕你忘記我,或者找不到我,所以我沒動,你看,我聰明吧?!?p> 陳默將音量調(diào)小,蜷縮在被子里,點開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腦中回蕩,陳默突然有點想哭,卻又哭不出來,陳默好像突然想起了某個人,卻又死在了回憶里。
陳默不太習(xí)慣發(fā)語音,所以打字道:“你很聰明,但沒事的,你只要告訴我你是誰,我就會想起來的!”
蹲在草坪上的露霜沉默了,他希望對方能聽出自己的聲音,但對方顯然并沒有聽出來,她有點傷心,很想哭,但空洞的眼神里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她笑笑了,自嘲了下。
“那你呢?也一直沒換名字和頭像,也是怕被人忘記嗎?”
陳默尷尬一笑,對于他來說純粹就是懶,還有沒那么多的熱情,頭像怎么樣就怎么樣,他曾經(jīng)喜歡過這個頭像,所以他也懶得換了,但陳默還是回道:“對啊,特別是怕你忘了,找不到我了!”陳默都忍不住竊喜起來。
露霜呆滯的目視著屏幕,笑了笑,說了句“再見”便關(guān)上手機眺望著遠(yuǎn)方的海邊。
……
“也許我終于可以說出物是人非那四個沉重的字了。”
穿上彩色的花裙,露霜從病懨懨的身體里站了起來,窗外的白鴿仿佛得到召喚飛了進(jìn)來,露霜接過白鴿,因為喂養(yǎng),露霜和它有了一定的感情基調(diào)。
鮮花不再被繃帶捆綁在樹枝上了,無論地底是泥潭還是青瓷,那都是她的結(jié)局,也是她選擇的一切。
在公園里,露霜張開手腕,白鴿從里面冒出,露霜微笑的驚嘆道:
“天空中的白鴿啊,飛吧,展翅高飛吧!”
“再見已是萬重山!”
“籠中鳥,何時分,只爭今朝?!?p> 過去。
“姐姐,你說是不是上帝是不是討厭我,你常常告訴我,人經(jīng)歷了痛苦,只要做好事就是上天堂,可天堂到底在哪,地獄又是什么個樣子,我好痛苦,我被這么個虛無縹緲的疾病纏繞,它困住了我的一生,帶給我痛苦和死亡?!?p> “我不想這樣了,我不想治病了,我感覺到好無聊了……、”
“想想看,如果能幸福的死去,那也挺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