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一記白眼丟過去。
她正捉摸著洪峰的死,悠悠踱步到那軟塌前,接著自顧自地爬上床。沒過一會兒,便兩眼一閉陷入了沉沉的夢鄉(xiāng)。
上官卿也獨自上床就寢,這一日他也是乏得很。好多事情既在意料之中,又好似正在偏離軌道。
原來便料到去往承天監(jiān)不免要經(jīng)受一番搓磨,卻不曾想木婉掉落下去的那一瞬,他竟然…
那么怕她有事。
他上官卿看上的人,再上心也無妨。但此番卻總縈繞著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一種他好像知道源頭,卻又觸及不到東西,令人不安。
男人輕輕闔上眼,同殿內(nèi)已然沉睡女人一同沉入夢鄉(xiāng)。
軒窗外的彎月格外皎潔,似有情人相對的清眸。忽而一陣疾風(fēng)吹來,撥過一大片烏云,遮去了這澄澈的光。
不同于木婉的一夜無夢,羊脂玉塌上的上官卿睡相極不安詳,一雙手不自知地緊抓著里衣的邊側(cè)。
他秀氣的長眉緊簇著,上下唇瓣也緊閉,鎖住了清白的齒。浸著月光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有一排細汗從額前沁出。
他正陷在一場夢魘里。
夢中的景象先是光怪陸離,許多看不清的場景變幻著繽紛而過。隨后場景定格在一處幽黑壓抑的房間。
上官卿的云錦長靴下踩著的是青石板,質(zhì)地與白日里在鏡面幻像中見到的別無二致。
這里是承天監(jiān)。
面前的白衣男人自然便是燕輕楚,他膝上赫然蜷縮著一條青鱗巨蟒。他白衣劍眉,什么也不必做,周圍的空氣便凝成了十足十的鋒利。
只見他幽幽開了口:“怎么樣,你可想好了?”
“那是自然。”
燕輕楚勾起個若有似無的笑意,將巨蟒從膝上趕退,起身來到了上官卿一尺前。
上官卿此時也著了一襲白袍,只是袍子與燕輕楚的純白式樣不同,他身上的這件勾勒了蓮花花紋。
出淤泥而不染。
燕輕楚的笑意加深,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
一尺…半尺…五寸…三寸…一寸…
“滾”。
上官卿的額頭跳了一下,從唇邊擠出這個字。
“別緊張,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燕輕楚拉開距離,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一個玩笑,便能讓你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這可不符合谷主的沉穩(wěn)之風(fēng)哦?!?p> 上官卿臉色不耐,一雙桃花眼結(jié)了冰,字句分明:“收起你這一套本事,拿去跟寧燁玩,不要來試探我的底線。我不喜歡男人,你不是不知道。”
聽到寧燁的名字的瞬間,燕輕楚眼底的笑意慢慢隱去。
他一攤手,無所謂地回道:“是啊,誰還能不知道能讓你上心的是木梓堂的女兒木婉。你盯了她這么些年,恐怕不比我盯寧燁盯得少。所以…真的決意要如此?”
上官卿望了望寶座后嘶嘶吐舌的巨蟒,一言不發(fā)。
燕輕楚感嘆道:“寧燁夠狠,我看你也是不相上下?!?p> 青鱗巨蟒此刻極不安分,開始繞著寶座的底部打圈。這物已跟了燕輕楚有些年歲,頗通靈性,不知是否因感知到寧燁這個名諱,蛇身不斷盤折又散開,散開又盤折,盡顯狂躁。
燕輕楚說寧燁狠,這還得追溯回五年前。
沁元七年,夫成殿前停了一臺黑色轎輦,有一人孤身端坐其中。
他著一身血紅鍛袍,長眉入鬢,一雙丹鳳眼既細長又內(nèi)勾外翹,一直延伸到太陽穴處。
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輝,猶如天之日月,清朗明貴。
難以形容的神光逼人。
轎中人正是寧國三太子的寧燁。
他掀了簾子,閑適地看向轎外。一對幽黑的眼珠略收斂,恰好掩去了眸中精光。
不遠處,他的死侍正團團圍住的一個蹲坐著的男子,也就是他名義上的二哥,同父異母的兄弟—二太子寧橋。
死侍皆身著黑衣,一并以黑布遮面,叫人無法看清面目。其中一個腕上刻了一團火的紋樣,想必是為首的一位,他的視線對向?qū)師睿盟圃谡埵局裁础?p> 被圍困的人見狀也忙不迭地將視線投向轎子,正要開口乞求什么,神色急迫。
只見寧燁由人扶著下了轎子,步履輕緩優(yōu)雅。他沒直接走近前面的人堆,而是止步望向道旁的盆栽綠菊。
綠菊珍貴。
他折了一支,然后走了過去,走向了自己的二哥。
好似眼前并不是什么你爭我斗的修羅場,而只是有一堆不相干的物事,一些無傷大雅的陌路人擋了道。
“二哥。”
聲音是很溫柔清澈的,寧橋卻兀自一抖。
“聽說你撤查了我的男寵,打算向父皇稟告,是么”,寧燁把剛折的綠菊攥在手里,嬌嫩的花瓣被輕輕地擠壓,只得簌簌地落下來。
綠菊的花瓣灑落在寧橋的肩頭,凌亂出一種奇異的美感。
“三弟,你聽我說…”
“聽說你還聯(lián)合了年谷將軍,打算把我培育死侍的事一起稟告?!睂師畲驍嗔怂慕忉?。
“可是我該怎么告訴你…”
寧橋突然覺得脊背發(fā)冷,有些怕聽到后面的話。但面前立著的紅衣男人卻不疾不徐,絲毫沒有被斷掉節(jié)奏:“父皇的男寵是我送的?!?p> 寧橋面如死灰。
他的父皇后宮并不充盈,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妃嬪,再加上寧燁的生母姚后,不僅從未傳出過有什么男寵之言,且諸位大臣截知,皇帝不喜斷袖之風(fēng)已久。
寧燁低下頭,一雙丹鳳眼太過出挑,“而且,他的男寵也是我的死侍?!?p> 寧橋閉上了雙眼。他曾以為父皇偏向于自己,父皇只是礙于皇后的顏面對寧燁好,原來通通都是假象。
扯開外頭的一層幕布,里面的風(fēng)景竟是…在這個龐大的帝國里,難道連萬人之上的皇帝都不得不倚靠和忌憚自己面前的三弟?
這位風(fēng)姿絕艷的帝都皇親,琴棋書畫皆通的風(fēng)流才子,唯獨不插手政事不覬覦帝位的三弟。
“寧橋”,寧燁的手撫上他的肩頭,輕柔地拂去零落的綠瓣,“這么多年了,二哥竟然還不愿意放過我?!?p> “二哥可知四弟是如何過世的?那是個月圓之夜,只一碗尸毒,四弟那潔白光滑的小臉就破相了呢。至于這一切,父皇自然也是知曉的。重用你是為了解決西北的麻煩事,聽說如今戰(zhàn)事已了?”
寧燁松了手,背過身去,低緩道:“哎呀,居然有人忙著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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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沐聿晗
啊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