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歷2245年5月18日
舊歷2245年5月18日,我度過了我的第22個生日。
在我的泥洞屋里,張伯伯和他的孫女阿秋和我一起吃了一頓豬骨頭燉湯作為慶祝。
我也不確定我到底是不是這一天出生的,但無論是誰總得找一天作為自己的生日,我也不是個挑剔的人,既然隔壁張伯說是,那就是這一天吧。
張伯信誓旦旦的告訴我,我死去的父母和他認(rèn)識的第一天就告訴了他我的出生日期,但是在這暗無天日的異人巖洞區(qū),又有誰說得清楚我出生那天到底是幾月幾日?
避難所的種植區(qū)有大太陽燈,聽說為了讓蔬菜長得好,光照強度模擬了地表的日出日落,在那倒是能清楚的數(shù)出一天又一天。要么就是花十個銀元買一塊表,也能清楚的讓人們記得時間,但我有這錢干嘛不去再買幾根豬骨頭熬湯呢,豬骨湯不香嘛?
和我一起在地表探索隊做零工的二狗上個月從研究室一個研究員的驢皮包里摸出來一塊,我也沒舉報他,條件是讓我也經(jīng)??纯从袀€時間概念。
大多數(shù)變異人也不需要有時間概念,因為都是過一天算一天。避難所也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把我們趕到避難所之上的泥層,讓異人靠雙手和鏟子挖掘空間并用水泥加固支撐作為生存的場所,避難所類各種現(xiàn)代化設(shè)施與我們無緣,食材產(chǎn)出的最主要區(qū)域種植區(qū)和畜牧區(qū)也把握在避難所常人手中,只有通過為他們做牛馬,做最臟最累最危險的活,才能從常人手中獲取一點點殘羹剩飯賴以生存。
誰也不愿意就這么被奴役被歧視,但是我們異人卻天生比常人要孱弱無力,行動也更遲緩,想要反抗他們簡直是癡人說夢。聽張伯說,他的祖父母都是常人,但是大災(zāi)難時期從地表逃入避難所的小部分常人帶了一部分從宇宙隕石來的細(xì)菌,行動遲緩軟弱無力,精力也比常人要更差,卻又不會過早死亡。這些被感染的人群被人類群體排斥到離地表更近的泥層茍延殘喘。
宇宙是什么地方,細(xì)菌又是什么東西,我也沒細(xì)問張伯,估計問了他也啥都不知道。被感染的人群繁衍生息已經(jīng)有了四五代。到了我們這一代,和常人更明顯的差別在于我們肚臍眼上四指的腹腔處出現(xiàn)一個拳頭大小的硬化組織,用手指節(jié)敲擊在皮膚表面能聽到邦邦響。常人更加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心善點的常人叫我們異人,意為變異的人類,脾氣差的直接叫我們臭蟲,生怕我們把異化的特征也傳染給他們。
隔壁巷子里有個同齡人生病早夭后也被常人拖去實驗區(qū)解剖研究,但是聽說在身體內(nèi)部也只是一個被硬化組織包裹的球狀器官,有血管通向全身各處,有什么作用卻怎么也探索不出來。這些變化大家都沒興趣,我也就是比別人更好奇些,才大著膽子向地表探索隊的常人多打聽了一些。當(dāng)時探索隊的工程師林工邊說還邊用雙指叩擊幾下我的肚子,我也不敢躲,反正被敲兩下也不疼,老老實實撩起衣服讓他敲。
“阿生,你父母剛搬到這片區(qū)的時候你才和簸箕一般大,一眨眼你都22歲了。”張伯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湯水,突然開口,用一個奇怪的比喻打斷了我的思緒。“丫頭過了今年也19了,也是你們談婚論嫁的時候了。”沒想到他話鋒一轉(zhuǎn),卻提到了我和阿秋的婚事上。
阿秋聽到張伯這兩句,兩眼驀然睜大,嘴巴似合不攏一張一合,想說什么卻又沒發(fā)出聲。我看著她水靈的眸子和白嫩的臉蛋,忍不住咧開了嘴。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我父母在沒被避難所的流氓團伙打死前就和張伯說好了讓我和阿秋以后一起一塊過日子。這些年了我早就接受了,反正有玉米有豬骨頭我都會分給阿秋,結(jié)婚似乎只是一個儀式。
“張伯,緩個半年吧。地表探索隊的林工程師答應(yīng)我,我再去地上幫隊里安裝兩塊太陽能板,他就能去幫我求求隊長,讓我調(diào)去種植區(qū)做施肥的活。到時候我每周能分到的糧食也更多點了,我和阿秋辦結(jié)婚禮也能多請幾家巷弄里的鄰居。”我放下湯碗,和張伯說了下我的想法。
“嗯,這樣也好。去地表干活雖然對你身體暫時沒啥影響,但是誰也說不清以后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危險。到避難所干活雖然也要跑前跑后伺候人辛苦點,但是好在安全?!睆埐犃宋业脑捯颤c點頭表示同意。阿秋這時半低著頭,耳根子紅通通。我也不明白她害羞個啥,那么多年朝夕相處,我們早就是一起過日子的人了,現(xiàn)在差的只剩下個慶婚禮罷了。
“我要和主家稟告一聲,福生哥明日里和我去一趟主家拜見周夫人吧。”阿秋聲音很小,但聽來依然清脆。
異人區(qū)的想要去避難所干活需要有常人的大戶人家做擔(dān)保,這個時候通常會認(rèn)個主家。阿秋的主家夫人周夫人心腸好,見阿秋長得乖巧,做事也伶俐,就推薦她在居住區(qū)做灑掃的工作,逢年過節(jié)也經(jīng)常賞給阿秋一些腌制品,讓我們?nèi)谌孙栵柨诟!?p> 阿秋也很懂得感恩,做事情愈加小心,也很主動跑動主家去給主家做些雜務(wù)。這樣的大事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和周夫人知會一聲,我自然滿口答應(yīng)阿秋一定會去。慈眉善目鶴發(fā)童顏的周夫人對我也挺和藹,只要她討厭的兒子不在家,我還是挺樂意多走動走動。
想到人生大事快要確定下來,我再怎么不把慶婚禮當(dāng)做一回事,也不自覺開始細(xì)細(xì)思考如何籌備謀劃。
去周夫人家需要帶什么禮?上回去地表偷偷撿了一些大片蒲扇一般的樹葉,這在地下也是稀罕物,雖然發(fā)黃了,但是讓阿秋有空抹點豆膠應(yīng)該可以保存挺久,送給周夫人做掛飾挺好。
我們辦慶禮該穿什么衣服?看避難所里居住區(qū)辦禮都是穿大紅色的衣服,我要不要把自己的T恤和短褲也漆成紅色?異人區(qū)沒有避難所的通風(fēng)系統(tǒng),常年悶熱無風(fēng),我都恨不得整日里不穿衣服最好,僅有的衣服再漆成紅色日后再穿什么出去干活?
請街坊鄰居來吃喜宴要準(zhǔn)備多少豬骨,玉米,大豆?要不要再到地面上找些稀罕物件換點真正的肉給大家飽飽口福?
各種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煩惱的走出我的小屋,望著四米高的水泥天頂,卻又覺得這樣壓抑,昏暗的日子,又重新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