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王躍的匯報，徐凝并沒有掛斷電話，而是看了劉遠杰一眼，沉吟了許久說道：“你看你，就沒有領會清楚政策，傳達得也模模糊糊，我說了多少次了，工作要細致，要有繡花針的功夫。這次扶持資金文件上說的很清楚，要向基層傾斜，優(yōu)先基層廠。你們縣是果業(yè)大縣，每年幾百萬噸果品，你不走深加工，賣不上價，群眾也沒精神管果園，果業(yè)發(fā)展不上去，你供給側改革怎么推進？你扶貧任務怎么完成？”
“別對對對，好好好的。你聽我說，像東寧果汁廠這樣有歷史的大廠，你要好好支持，大力支持。不僅要給扶持資金，今年的扶貧項目，我看你么研究一下，也可以給他們。我小時候，喝的第一瓶汽水就是他們東寧果汁廠的，群眾對這個廠子是有感情的?，F(xiàn)在不是什么都講情懷么？”
“哎，對，你能看到這個就對了?！?p> “對，沒錯，就說是我說的。這樣，今年的扶持資金給他們安排上，然后把扶貧項目給安排上?！甭牭叫炀珠L的話，幾個人高興幾乎要跳起來。但在局長辦公室，又不敢太夸張，只能相互看著，眼睛里都是笑。英子更是喜笑顏開，拳頭握得緊緊的。
“嗯，收呀，要敞開收購，這就是帶動。群眾看見果子有人收，能賣上價，自然就會好好管理果園，也會擴大種植面積。好了，你盡快去落實吧，有時間了，我要去看看東寧果汁廠的。搞不好的話，明年你們縣的資金我就給你停了！”
“嗯，好，不說了，掛了啊?！?p> 徐凝剛一掛斷電話，幾個人立即說道：“謝謝徐廠長，謝謝謝謝。您真是太好了。您就是我們廠的大恩人呀?！?p> 劉遠杰一頭霧水，他實在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整個人像是做夢一樣。這就像是你明明要去被槍斃，卻突然開始走紅毯，不僅走了紅毯，還領了奧斯卡......
徐局長道：“你們也不用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鼓勵基層發(fā)展工業(yè)，推進當地特色農副產品深加工，帶動群眾致富，是我們一直的政策。今年除了扶持資金，我們還考慮把扶貧項目試點也放在你們廠，可能也有100萬左右。你們擴大生產，好好搞，我也會幫你們和城區(qū)還有周邊縣的市場部門說說，給你們的扶貧產品開綠燈?！?p> “那真是太好了?！?p> “太感謝徐局長了?！?p> “別謝我，謝我倒像是我私人給你們什么好處了。這是工作。好了，我還得改個材料，你們去忙吧。”
幾個站起身，連連鞠躬，慢慢退了出去。
“哦，劉廠長，你等一下。我兒子在公司還好吧？你們在一個部門么？”徐凝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問道。
劉遠杰停下腳步，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在銷售科，我在電商科。”
“哦，我總聽他提起你......”聽徐局長這么說，劉遠杰的臉抽了抽。
賀進學幾個人看到這一幕，不敢久留，紛紛退了出去，關好了門。
“坐，我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怎么，心里有事情？”徐凝看其他幾個人出去后站起身，一邊說，一邊給劉遠杰倒了杯水。
劉遠杰趕忙起身，雙手接過水，“謝謝徐局長，沒什么，就是，就是有點意外。”
“意外？”
劉遠杰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徐凝坐在了他旁邊的沙發(fā)上，笑著說道：“怎么，不好意思說？那我來猜猜？我兒子和你一起競爭上崗，但是那小兔崽子不好好工作，光想著走捷徑，找關系，最后沒競爭過你。你來我們東安市工作，你肯定也想著有其子必有其父，我這個當爹的肯定要給你找麻煩?！?p> “沒有，我沒有這么想?！?p> “真沒有？”徐凝笑著湊近劉遠杰，樣子很和藹可親，并不像剛才那么高高在上，反而讓人生出了許多親近感。
“實話實說，剛才電話里我問了，的確是我兒子昨晚給王躍打的電話，駕著我的名，說讓停了扶持資金。不過，你也聽見了，我已經批評了他。我也會好好說說我那個小兔崽子。我以前工作忙，對他管教不嚴，讓他什么事情都想著拼關系，走后門。但國家、社會、企業(yè)如果都這么想，就要完蛋了。我也對不起組織對我的培養(yǎng)。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怪你，更不會為難你。你要是覺得我會因為他這次競聘失敗，就怪你，你也太小我了?！?p> “沒有.......”劉遠杰看著徐凝，仿佛看到他身上閃著光。
“相反，我還得感謝你呢?！?p> “??？”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他去宏遠上班么？他媽當時死活不讓去，讓在東安發(fā)展。但我覺得不行，我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呀，你說是不是？讓他摔打一下，鍛煉一下才好。這次就是一個教訓，讓他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向你學習......”
“叔叔，你快別這么說，我應該向徐煉學習，他真挺優(yōu)秀的。”
徐凝笑了笑，“他優(yōu)秀？他咋不是廠長？你也別謙虛了，好好干。我會全力支持你的。你們都是年輕人，你不要和徐煉一般見識，希望你能成為好朋友，好兄弟。我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和不少人鬧過矛盾，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不打不相識還是真的，鬧過的，斗過的，現(xiàn)在都成了朋友，戰(zhàn)友，互相幫助互相扶持，這樣才好。懂了么？”
“嗯，叔叔，我明白了?！眲⑦h杰使勁點了點頭。
“好，你去忙吧。我今晚有應酬，就不留你們吃飯了。別著急回去，在東安逛逛，熟悉下環(huán)境也好?！?p> “嗯，好，謝謝徐局長。”劉遠杰深深鞠了一躬，這是發(fā)自內心的感謝。
出了辦公室。來到一樓，其他幾個人一看到劉遠杰，立即迎了過來。
“廠長牛逼呀！”王紅光說道。
“劉廠長，你太牛了！”余凱旋說道。
夏英子不善于拍馬屁，只是看著他，眼里滿是佩服和崇拜。賀進學站在一旁，徹底糊涂了。他剛剛忍不住去衛(wèi)生間給王躍打了個電話，但王局長并沒有接。他現(xiàn)在一腦子漿糊，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局勢的判斷能力。
劉遠杰只是低調地說道：“這不算什么。好了，事情既然辦成了，咱們回去吧。”
“劉廠長，咱們空著手來，徐局長對咱們還這么好，要不咱們晚上請局長吃頓飯？”
“哦，不必了，徐局長晚上有應酬的?！眲⑦h杰一邊說一邊走出了市場局。雖然現(xiàn)在已經夕陽西下，但此時，他卻覺得如釋重負，如沐春風。
這種成就感是他以前在電商科從未體驗過的，心里的那種事業(yè)感仿佛又被激活了，在幾人的跟隨下，他大步流星走向停車場。
徐凝則端著茶杯，站在窗邊俯視著他們幾人，微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