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強(qiáng)!”一人沖那邊狂喊。
“他已經(jīng)死了,是那個怪物叫我們過去?!币蝗酥v。
這明擺著是個陷阱,但不去,肯定走不出這銅鏡陣,在這只能等死。
“走!”叔父轉(zhuǎn)過頭對著大伙,重重講。
一咬牙,握緊槍,拽緊繩,跟著人群,小心翼翼朝光束進(jìn)發(fā)。有這座燈塔指引,速度似乎快許多,報數(shù)也有了氣勢。繞過一面面銅鏡,抬眼瞧著灰茫茫光束,好像越來越近。心中仍然忐忑,走了十幾分鐘,快到四點半,終于趕到跟前。
大伙圍成一團(tuán),握住繩子,背靠背站,警覺地四下張望,緩緩朝電筒靠近。眼前,是片開闊地,銅鏡沒了,我們終于到了石壁邊。電筒被筆直插進(jìn)土里,旁邊有一人臉朝下趴著,應(yīng)該是二強(qiáng)。
這個精怪肯定是看到我們打著電筒,于是亂摸亂按,把電筒開亮。大伙小心翼翼到跟前,鄭剛放下長明燈,撿起電筒,關(guān)掉。兩人俯身翻過二強(qiáng),孫醫(yī)生蹲下來一摸他氣息,搖搖頭。他脖子上有一片勒痕,估計是被掐住脖子,無聲無息死了。有的人立即走到石壁前,倚著石壁坐下,松口氣。叔父和趙坤帶著幾人四處照,附近除了銅鏡,一覽無余,什么也沒有,石壁上也無洞口,那只精怪為什么把我們引到這里?
突然,像一股電流突襲全身,渾身一僵!熟悉的感覺涌上頭——定身術(shù)!眼珠一轉(zhuǎn),周圍的人全都一動不動。
中計了!
一條黑影緩緩移動,一面銅鏡后,緩緩冒出個渾身毛茸茸、尖嘴獠牙、塌鼻長臉的動物,像猿猴,但身形高大魁偉,像個壯漢。兩眼射出陰沉目光,陰寒異常,雙手結(jié)印,嘴里念念有詞,沖我們一步步走近。
折騰到現(xiàn)在,終于看清他真面目,應(yīng)該是猴精。他竟然會法術(shù),修煉了兩千多年,道行確實高深。他用的定身術(shù)似乎與現(xiàn)在的不同,難道不用符箓?也許符箓刻在附近,我們沒注意,否則怎么會選擇這里。
他走到我們面前,放下手,瞧著大伙,目光里充滿得意。轉(zhuǎn)動腦袋看一圈,仰頭哈哈大笑。他臉上布滿紅棕色毛發(fā),黑洞洞眼睛深邃陰寒,讓人不敢直視。我們現(xiàn)在被他控制住,任他宰割,估計兇多吉少,心突突跳,渾身冒冷汗。這種定身術(shù)如果對孫正沒用,孫正怎么還不動手!
他蹲下身,從一人身上用力扯下背包,那人被扯得栽倒地,仍舊不動。
張開手,指頭上一根根尖鉤似的抓子刺眼,麻利拉開包,掏出砍刀,握手里。
額頭霎時冒出汗,心跳得要脫裂,喘氣也在抖抖打顫——完了,這回徹底沒救了!
“嘟”一聲,一刀砍在那人脖頸上——人頭落地,血水噴濺,瞬間淌一地。
胃里翻騰,血猛然涌上頭,頭皮針刺般發(fā)炸,如果能動,我肯定吐出來。
他握緊刀,抬頭看我們一眼,一遲疑,放下刀,蹲下身在包里掏。扔掉些餅干、手雷、炸藥、純凈水……捏出一瓶鬼血,拔掉瓶塞聞聞,嘴角露出笑容?!皣W啦”一聲,倒空包里東西,把鬼血放進(jìn)去。
他肯定須要鬼血寫符箓。
他走到下一個人身旁,迅速扯下背包,站定,猛然舉起刀。兩眼一閉,“嘟”、“咚”——聽得人頭滾落地,血水濺到我臉上,冰涼。
心抖得激烈,渾身燥熱難忍,汗順臉頰滑,后背汗黏黏,不敢睜眼——近在咫尺,下一個,就是我!
聽得一陣嘩啦響,估計又在找鬼血。心跳得不能再急,喘不過氣,嘩啦聲突然停住,耳畔傳來窸窣腳步聲——他朝我來了!
完了!
熱得不得了,淚水沖出眼眶,像要虛脫,叔父、爸、ma,我們在下面相見……
突然,一團(tuán)嗡嗡聲在耳畔暴響,像從頭頂灑落,充斥耳鼓,響徹整個世界。嗡嗡嗡嗡,像和尚念經(jīng)、像神廟里的梵語,嗡嗡嗡嗡……
“??!”、“咣當(dāng)——”感覺不對,眼一睜——猴精扔下砍刀,抱著腦袋慌忙逃走,黑影一晃不見了。
陡然能動了,怎么回事?
大伙轉(zhuǎn)著腦袋四處瞧,眼里射出無限驚喜。仰起頭,嗡嗡聲像從頭頂灑落。
“菩薩顯靈啦、菩薩顯靈……”有的猛然跪下邊喊邊狠勁磕頭,淚流滿面。
耳邊嘈雜,癱坐地上,擦去淚水大喘幾口氣,掏出一瓶水猛喝。叔父朝我走來,蹲下身拍拍我肩膀,“沒事了、沒事了?!?p> 愣愣點頭。出了一身汗,現(xiàn)在冷下來,頓時身上冰涼。
“別亂,找找石壁上有沒有用鬼血寫的符箓!”叔父站起來大聲講。
聽到這話,很多人回過神,有的從地上爬起來,開亮電筒,朝石壁上照。
地上的兩具無頭尸看著實在滲人,血淌一地,大伙都有意無意避開。
“這里有!”一個大叫。
大伙立即圍過去。字寫得彎彎繞繞,稀疏不整,不知是字還是符號。顯然是用手指蘸著鬼血寫的。叔父手里拿著一瓶水,猛潑上去,幾下沖掉字形。
這才注意到,耳畔的嗡嗡聲停了。
“剛才看他的外形,這個東西,也許是——木客!”
“木客?”大伙嘟囔開,轉(zhuǎn)著腦袋互相詢看,一臉茫然。
“這是種傳說中的深山精怪,應(yīng)該真實存在過?!短接[》寫‘虔州上洛山、多木客,乃鬼類也,手腳爪如鉤利,形似人,語亦如人,遙見分明,近則藏隱’,祖沖之在《述異記》中也寫‘南康有神,能變化隱身,罕睹其狀,蓋木客、山摻之類也’。歷代的典籍中均有記載,想不到,竟然被張良抓來封在這里?!?p> “這么多年他吃什么,不吃不喝?”一個問。
“只要修行高,可以不吃不喝?!笔甯缚粗v,“或者說,他呼吸空氣,就是在吃喝。對修行高的人或動物,攝取能量的方式很多,曬曬太陽也行?!?p> 有幾人干澀笑幾聲。
“他同時定住我們這么多人,法力之高難以想象,但畢竟是妖物,我們身上的大明咒應(yīng)該有些作用,讓他施法不順,否則他根本沒必要設(shè)圈套,甚至不需要寫符。換個地方講,這事要好好理理?!笔甯刚f著轉(zhuǎn)過身。
附近躺著兩具無頭尸,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兩顆頭顱更讓人不敢看,瞥見都難受。趙坤叫一人把那兩瓶鬼血收起來,鄭剛從地上端起長明燈,大伙默不吭聲,邊走邊警惕地四處張望。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死了四人。經(jīng)過前兩次歷險,已經(jīng)習(xí)慣了恐懼、死亡,但看著鮮活的人轉(zhuǎn)眼慘死,心頭彌漫一股說不清的哀傷,像憋著什么,大伙情緒低落,腳步深沉。
握緊槍,沿石壁走了幾分鐘,找到個寬敞處。石壁恰好凹進(jìn)去一塊,像個避風(fēng)港。為求保險,大伙在石壁上查找一陣,確定沒有符咒,才放心坐下來。長明燈放在近處,大伙圍成一圈,四周一片黃蒙蒙。
“剛才那嗡嗡聲不是菩薩顯靈,是念經(jīng)聲!萬事萬物都有科學(xué)道理,不能迷信。我現(xiàn)在知道智度禪師為什么建棲霞寺了——”叔父看我們講,“智度禪師發(fā)現(xiàn)了張良的秘密,進(jìn)來后遇到這只紅木客,和他搏斗,結(jié)果讓他逃脫。智度禪師怕他逃出洞,寫下大明咒封住出口,又怕有意外,于是在山上建棲霞寺。我們頭頂上,肯定是棲霞寺!剛才的念經(jīng)聲,應(yīng)該是智度禪師通過機(jī)關(guān)陣法,只要有僧侶做功課,便把聲音引進(jìn)來,目的是震懾精怪,用佛法鎮(zhèn)住他的邪性,讓他永遠(yuǎn)不能出去害人!”
心陡然一亮,大伙深深點頭,原來智度禪師修建棲霞寺的目的是這個!
想不到他布的局一千多年后救了我們,也許他建寺時就料到以后總有一天會有人進(jìn)來。
“張良既然把他封住,智度禪師怎么還擔(dān)心他能逃出去?”趙坤吐口煙氣,探腦袋問。
“你想想,從張良到智度禪師,過了六百多年,紅木客的道行肯定在不斷加深。幸虧機(jī)緣巧合,這里被智度禪師及時發(fā)現(xiàn)?!?p> 趙坤點點頭。
“根據(jù)史料,明僧紹隱居棲霞山后,夜夢山巖間有如來佛光,于是發(fā)愿造窟。智度禪師是明僧紹的摯友,肯定知道了詳情。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智度禪師覺出了異常!”
大伙紛紛贊同。想不到叔父的洞察力如此深,不知哪天我能達(dá)到這種水平。
“但我們——怎么出去?”一人皺著眉,小聲說。
這話像一把鹽灑上傷口,頓時寂靜無聲,一個個耷拉下頭。
“蘇軾在詩中講‘松花釀仙酒,木客饋山飱’。我想到個辦法——”
大伙齊齊抬起頭,觸電一般。
“不管有沒有用,只能放手一搏——老天保佑。”叔父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玻璃瓶。
定睛一看,是擦傷口用的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