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裁縫鋪
而少年的家譜隨著家破人亡就徹底成了一個迷。
吃過晚飯,三人來到街邊的裁縫鋪,店鋪院里掛滿了彩綢與花布,都是舊料子裁的,約莫半尺來寬,樹上、房上,到處都是,要不是都已經(jīng)舊得褪了色,倒頗有些隋煬帝“彩綢掛樹”的大手筆。
還未進門便聞到了濃濃的布味兒,進門后更是被兩邊的墻所震撼。足有三米多高,約兩間鋪子寬的一面墻上,密密麻麻都是布。一位老者轉身出來,身材瘦長,白眉長垂,神色慈祥,留著一部蒼髯,身披緇衣,在寒冬臘月,顯得極其單薄。
“爹”少女迎接上去,將少年的事一一告知父親。
老者走上前去,細細打量了少年一番,那張陰沉的面容之上,露出了笑意,然后問到:“叫什么名字???”
“程增祥”
“好名字!不過這裁縫鋪的活兒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你吃的消嗎?”
“鬼門關走過來的的。什么苦我都吃得下!”
少年的目光堅毅,盯著老者的眼光,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唉”老者低下頭,開始講述起來“這做裁縫啊,一半靠勤奮,一半也要靠天賦的,普通人若沒有天賦,隨便你怎么吃苦也做不了一個好裁縫?!?p> 老者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坐下來,繼續(xù)講述:“我是一直想要收個徒弟,可是這么久以來,上門學藝的年輕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這做裁縫的三關能全過的還沒有遇到過一個,你今天要是能過得了三關,我就留下你,不僅保證你能吃飽飯,還能把我畢生的手藝都傳給你?!?p> “哪三關?”少年搓了搓手心。
“這第一關,就是穿針?!?p> “穿針?這豈不是太簡單了?!鄙倌晷南耄耙郧澳赣H不是每天都干這活兒啊?!?p> 老者似乎看出來了少年的心事。不緊不慢地接著說到:“普通人穿針有工具輔助,可以我們裁縫用工具太慢,等你準備好工具,優(yōu)秀的裁縫早就已經(jīng)穿了十個百個了。所以這第一關就是徒手穿針。”
說著老者拿出一個錦盒,那錦盒約手掌大小,織金繡銀十分精致,邊角上燙著一個小小的“張”字——是大戶人家在貴重家私上烙下的印記。老者小心翼翼打開,少年瞥了一眼,只見里面整整齊齊躺著一排大小不一的銀針,整個銀針的表面浮著一層微光,仿佛籠罩著一層薄煙般撩人。在窗外射進來的天光之下,他將銀針放在眼前看了許久,那銀針的顏色似乎可以隨著天光的變幻而流動,里面可以幻化出無數(shù)的形狀。
老者有從架上數(shù)了一堆繞滿線的錠子,也一起拿到桌邊?!斑@銀針有不同大小不同形狀的孔,一共九九八十一枚,這線頭也有不同粗細不同紡織法的九九八十一種,一種線頭只能配一種針孔,錯不得絲毫,你要將我剛才取下的所有線頭,找到合適的銀針,并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就算過關。而且如果你不小心用粗的針孔配了細的線頭,那么就會有一個線頭找不到針配了,就算闖關失敗?!?p> 說完,老者又拿出一卷鞭炮,詭異地笑了一下,說到:“這鞭炮聲響起的時候開始穿針,鞭炮聲完的時候停止穿針?!?p> 少年只覺得這些話都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現(xiàn)在那些炸雷還在頭上轟轟烈烈地響著,一個接著一個,震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都要傻了。這分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老者把鞭炮拿到屋外,圍著院子掛了一圈,從衣兜里掏出一個火折子。
“年輕人,準備好了嗎?”
“不不不,等等,我還有個問題?!边@樣寒冷的天,少年潔白的額角和挺直的鼻梁已冒出密密的汗珠;手掌不覺也是汗?jié)窈節(jié)竦??!拔铱梢韵瓤纯茨切┽樉€嗎?”
少年對這個針線活完全沒有經(jīng)驗,方才是為了想辦法留在少女家才編造出了自己家也是做裁縫的身世。
眼看這第一關肯定是要穿幫了。
老者笑瞇瞇地說:“不用怕,如果提前看清楚了針眼和線頭的大小形狀,這題的難度就減少了大半,豈不是作弊了。所以這提前看是萬萬不能的?!?p> “那可以給我一柱香的功夫靜靜心嗎?”少年想盡量拖延時間,好想出對策,爭取機會,同時也是真的想靜靜心看能不能天降奇跡保佑自己過關。
“那好吧,靜心可以,不過只能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好,那就這么定了!”少年說著“騰”的一下跳上屋子中間的太師椅,理了理衣服,盤腿而坐,閉上了眼睛,仿佛入定般沒有任何反應。
屋角檀木幾上擺著一盞紫銅麒麟香爐,靜靜的吐著云紋般的香煙。香煙漸漸上升,在少年頭頂緩緩盤旋,灑下無數(shù)細小如塵埃般的光點。
這時候,少年的腦子里,像有一千匹馬拉車一樣飛速的運轉著。剛才對那一排銀針,只是輕輕的一瞥,現(xiàn)在已經(jīng)腦子里全部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映像。九九八十一根銀針。一根根浮現(xiàn)在眼前。根根分明。在少年大腦的虛空中。銀針一根根整整齊齊的像士兵一樣排著隊,經(jīng)過眼前。而那一個個細如銀絲的針孔卻又放大到個個分明。少年仿佛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當中。無風無月無星無光,卻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蒙昧的灰,沒有任何生機的蒼白的灰。時間和空間都在此刻停止了。
“可以了”老者一聲大吼,把少年從另外一個世界當中拉了回來。少年渾身一顫,睜開了眼睛。案上的香剛剛好燃了一半。少年緩緩起身,走向放著銀針的桌子。仿佛掉了魂一樣。兩眼直直的坐在了桌前。其實他的大腦里還在飛速的想著那一根根銀針。在短短的半柱香時間里,少年已經(jīng)把每個針孔的大小形狀全部牢牢的記在了腦海里。此刻他不能說一句話,更不能分心,看別的東西,他是怕忘記了,剛剛記住的所有的一切細節(jié)。
坐定之后少年緩緩的點了點頭頭,老者就走到屋外,準備點鞭炮去了。
而此刻比少年更緊張的是少女。因為從小到大這么多年了。她看過有太多優(yōu)秀的人,他們在過這一關的時候,要不是還沒開始,就嚇退了。要不就是進行了一半,被這復雜的針孔線頭給搞得瘋瘋癲癲。有的還沒開始,一聽到鞭炮聲響起,當即嚇了一跳,面色煞白。有的哆哆嗦嗦、頭也不敢抬地走了。有的驟然驚起,汗出如雨,奪門而逃。曾經(jīng)有一個資質(zhì)不錯的少年已經(jīng)完成了八十根,最后一根最細的針配最細的線,被汗水打濕了眼睛,模糊的眼睛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在鞭炮聲結束后,就差一點沒有成功。只得遺憾而歸,而他已經(jīng)是幾十年來資質(zhì)最好的一個。
其實這時候少女的爹也有些著急了,眼看自己一天一天老去,卻沒有一個合格的接班人。老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又不能輕易破壞。想當初自己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少女的爹甚至都想放棄這個規(guī)矩,如果實在找不到合格的繼承人,咱家這門手藝不就要失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