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爺爺后,白茶每周都會給他打電話,和他嘮嘮家常,叮囑他不要舍不得給自己花錢,然后強調(diào)自己放假就回去看他。
大一結(jié)束后的那個夏天,她回去陪爺爺住了小半個月的醫(yī)院,爺爺?shù)姆尾缓?,從她上高中開始,他就需要借助制氧機,只有吸一晚上的氧,第二天才能打起精神來。
老人家覺少,住院時每天差不多五點醒,然后就會逞強自己去洗手間打水洗臉。白茶不忍心,雖然從爺爺?shù)牟》康较词珠g不到100米,但那段時間通常爺爺走到洗手間都要歇兩三次,遑論還要端著水回來,有時她勸爺爺在洗手間洗漱,都被他以人太多為由拒絕了。
爺爺性子倔,一直不同意去BJ住院,總說自己是老毛病了,輸點液就好,其實白茶知道他是不想耽誤白父的工作。還好鎮(zhèn)上醫(yī)院的醫(yī)療條件也不差,同病房的病人們輸好液后就回家了,到了晚上也就只有白爺爺一個病人。
換醫(yī)院的路子行不通,白茶又做不到每天醒那么早,她就給自己定了四點五十九的鬧鐘,整點醒來給爺爺打好水后自己再瞇一會兒,等她起來再去倒水。
有一次,白茶迷迷糊糊地看到爺爺起床了,她以為是自己的鬧鐘沒有響,急忙跟著起床,去打了水回來,然后倒頭接著睡。
等到七點多她再次醒來時,爺爺告訴她打水那個時候是半夜兩點多,爺爺是去上廁所,回來發(fā)現(xiàn)水都打好了,還好是夏天,不怕水涼,爺倆兒一起笑了半天。
怕爺爺吃不慣醫(yī)院的飯,她每天去外面變著花樣地買,水果也每日換新。
爺爺?shù)牧硪恢皇州斠簳r不好找血管,一直都用同一只手輸,時間長了,那條血管上滿是輸液留下的針眼。
這不是最遭罪的,爺爺有兩針是要打在肚子上的,往往第二天要打時才發(fā)現(xiàn)前一天打過針的地方青了一片,然后白茶就會私下里懇求護士們打針時慢點推,再每晚打些熱水敷一下。
出院時爺爺?shù)纳眢w好了許多,白茶又待了一周才回BJ準(zhǔn)備開學(xué)的東西。
大二開學(xué)后,白茶依然周日給爺爺打電話,然后得知他又住院了。白父沒有辦法回去,就給他雇了一個護工,白茶也稍稍放心了些。
之后,白茶得了病毒性感冒,每天傍晚都會燒到三十八度多近三十九度,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不給輸液,給她開了藥,建議她提高免疫力,扛過去。
她每日燒得昏昏沉沉,又怕傳染別人,不敢去學(xué)校食堂吃飯,安安和室友們輪流帶飯回來,她也只能吃進去一點。
周日的時候,她仍舊在發(fā)燒,怕爺爺擔(dān)心就沒有打電話回去,想著周一白天再打。
第二天中午一點左右,她給爺爺打電話,電話是護工接的,告訴她爺爺不行了,白父的電話打不通。
白茶快速地請假、訂機票,收拾好東西就出發(fā)了,一路上她給白父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白媽媽的電話也不通,無奈下她只能打給趙姨才知道白家爸爸媽媽為了一份合同出了國。
白茶托趙姨告訴在上學(xué)的弟弟,問他要不要回來。
白茶趕到時爺爺已經(jīng)去世了,來不及悲傷,她拖著酸軟無力的身子為爺爺處理后事,那時的她冷靜到了極致。
周二下午,趙姨趕過來陪她一起處理葬禮事宜,安安也逃了兩天的課過來陪她。她給父母打通了電話,但因為那位作家的暢銷書太過搶手,所以白父沒有辦法放棄,只安排白媽媽回來主持葬禮。
趙姨告訴她白梓燼這周日有一個奧數(shù)比賽,沒有辦法過來。
“是沒有辦法過來,還是不想過來?”白茶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暖意。
“你也知道,小燼他很看重這次比賽。”趙姨不得不為白梓燼辯解道,實在是此刻的白茶太冷靜了,白爺爺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她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寧愿她哭一哭,鬧一鬧,而不是現(xiàn)在沒事人一樣。
白茶冷哼一聲:“是挺重要,反正爺爺沒有養(yǎng)過他,養(yǎng)過又怎么樣?養(yǎng)二十年到頭來還不是不如一份合同重要,我們這一家人,注定要成就豐功偉業(yè)?!?p> “小詞,你爸爸媽媽是身不由己,再說你媽媽她正在趕回來,你去歇一歇吧,不是還病著呢?!?p> 趙姨生怕她鉆牛角尖,可是那時的白茶怎么會聽話呢,她就那樣硬撐著,撐到爺爺火化,下葬,然后在白父趕來后暈倒在了爺爺?shù)哪贡啊?p>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五點,白媽媽交給她一封信和一個存折,說是爺爺托護工留給她的。
信不長,甚至可以說很短,爺爺說他將省下來的錢留給她做嫁妝。
因為都在一個鎮(zhèn)上的緣故,爺爺葬禮時他的主治醫(yī)生也來參加了,她曾問過他為什么爺爺暑假剛出院身體就又不行了,醫(yī)生告訴她是因為爺爺最常用的一種藥沒有了,他舍不得再買,想著剛出院可以堅持一下,結(jié)果身體沒抗住。
白茶拿在手里的紙重若千斤,她向著爺爺所在的方向跪下來哭得撕心裂肺。那個從小到大一直護著她的人,那個會陪她看星星給她講故事的人,那個把她看得最重要的人,終究還是因她而去了。
爺爺就是這樣一個倔老頭,即使白父再有錢,他也要將自己的退休金留下來給孫女做嫁妝,他總想把世間最好的都留給她,他把她沒有從父母那里得到的,她所羨慕白梓燼有的,通通用這種無言的方式彌補給了她,他們這一家都欠爺爺?shù)摹?p> 打那之后,她自虐般同家里斷了聯(lián)系,是在氣白父不回來,也是在氣自己沒有早早察覺。幸好那時她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知名度,靠著稿費,她讀完了大學(xué),假期也都是住在爺爺家,過年也不曾回去,畢業(yè)后更是直接在外面買了房子。
夢里的白茶不自主的抽泣了一聲,其他人這才注意到她已經(jīng)睡著了,安安看了看時間,起身打算回去。
“太晚了,小詞也睡著了,要不今天就留在這里吧,反正明天是周日?!鼻貢x跟著站起來說。
“不用了,我把她叫醒就行,突然換個地方她晚上睡不著?!卑舶餐窬艿馈?p> “你先拿包然后去開車,我把她抱過去吧?!鼻伛译S后建議。
“好,稍等?!边@時楚辭抱反而不如秦褚來的適合,無論他有怎樣的目的。
可就在安安拿好包出來,秦褚彎下腰正要抱起白茶時,她醒了。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眼前人,秦褚也靜靜地看著她,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的旖旎心思。
“咳咳,白白,我們回家啦。”安安出聲提醒。
“哦,好?!鼻伛抑逼鹧?,白茶趁機起身,然后將毯子放在藤椅上,跟在安安身后和眾人道別后準(zhǔn)備離去。
“白茶小姐,請問你認識一個叫白卿卿的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