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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末世到噩夢

第三十九章 恐怖的我

自末世到噩夢 谷飼咕咕雞 2632 2020-03-20 09:00:00

  十二月數(shù)九寒冬,北風(fēng)吹得緊。門板能擋雪片子,也勉強擋得住風(fēng)。

  但還是冷。

  這個天兒鮮有人進茶館吃茶,可但凡還有一個客人,紀筠就得抓緊醒木,咬牙說下去。

  吉安是小地方,說書先兒少,茶樓更少。還虧的姓陶的老說書先生上了年紀,受不了風(fēng),他才有機會連著在這里說上三天。

  一天五十錢,童叟不二價。

  “正所,正所謂.....”

  紀筠說到這里,斜睨了一眼茶水間。七八個客人各個坐得老神在在,看來一時半會不想走。

  他暗叫聲苦,只好打點起十二分精神。

  “正所謂,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今日咱們不說那帝王將相一抔土,也不說那沙場猛將萬人敵。單說那狐精鬼魅,幽冥奇談?!?p>  紀筠嗓音清正,驚堂木一拍,倒也似模似樣。

  “話說梁成武初年,有書生姓周名澤。寫的好文章,畫的好花鳥。性情剛愎,卻又嫉惡如仇。這書生,天生一副愛喝酒的肚腸。常常鬧市取醉,自斟自酌,也能歡飲達旦……”

  這一段書,是他自己寫的狐鬼志怪,叫做《大鼠》。是說書生周澤醉酒遇鼠,大鼠直立而起,口吐人言,和書生爭辯劍術(shù)技擊之要。

  書生昏昏沉沉,全當是一場大夢。兼之博聞強記,伶牙俐齒,竟然將那大鼠辯得啞口無言。大鼠忿忿而去,不久攜著一柄小劍回來,硬要和書生手上見真章。書生捧腹大笑,使竹筷迎敵。大鼠一劍劈到他額頭,中劍處血如泉涌。書生立時便死在當?shù)亍?p>  很簡練的故事,而且還沒有成編。諸般細節(jié)多有模糊,遇到不合常理之處,紀筠便搪塞幾句,一筆帶過。

  他敷衍幾乎寫在臉上,為的就是讓這幾個客人趕緊走,好早點拿錢回自己那陋居。

  紀筠有氣無力,講到大鼠怒氣沖沖,向書生周澤辯駁劍理。

  一問何以殺黔首,一問何以殺諸侯,一問何以殺天子。

  “書生半睜醉眼,只見到這老鼠大的有異,比貓也小不了多少?;秀遍g,更好像是人立了起來似的?!?p>  寒風(fēng)呼嘯,紀筠刻意壓低聲音,幽幽道來。有一兩位客人好像也有點發(fā)毛,不由坐直了身子。

  “只見那老鼠口一張,竟然發(fā)出了人聲。聲音又尖又利,好似耗子吱吱叫喚?!?p>  說到這里,一個客人突然嗤笑了一聲。紀筠皺皺眉,繼續(xù)往下講。

  “卻聽它細聲細氣道:‘鄙下學(xué)劍四十載,十步內(nèi)取頭無算,自覺小有所成。敢問上君,此何劍術(shù)哉?’”

  適才那客人聽到這兒,沖左首同伴大笑:“你聽聽,越說越荒唐。子不語怪力亂神,精怪之說,不過哄哄愚夫愚婦罷了?!?p>  紀筠心里嘆了口氣,知道遇上了最討厭的那類茶客。

  書是講不下去了,紀筠也不惱,站起身,拱拱手。

  “先生,山精狐媚之事,本就姑妄言之。真或不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p>  紀筠態(tài)度溫和,那茶客哼了一聲,沒有繼續(xù)糾纏。紀筠笑笑,復(fù)又坐下。

  屋里更冷了,手指僵的打滑,醒木幾乎捏不住。

  “書生呵呵大笑......”

  “哎呦!”一聲驚叫,還是同一個客人。他一下子跳起來,口里直叫:“老鼠!老鼠!”

  這下非但紀筠,其他客人也有些不滿。一個作商賈打扮的漢子便嘿嘿笑了起來:“我看閣下好高大男子,卻怕老鼠么?”

  客人卻不作答,臉色蒼白,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一根手指頭,不偏不倚,直直指著紀筠。

  紀筠把白紙扇闔上,四下里張望一番,什么也沒看見。

  “客官吶,”他沖那客人笑笑,“這大冷的天,便有老鼠,不定也都凍死了?!?p>  “我定是看錯了。”那客人淡淡回道。

  紀筠一怔,客人語調(diào)沒有一絲起伏,刻板冷淡,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先生也冷了,嗯,先生也冷了?!?p>  客人呆呆嘟囔幾句,突然叫喚起來:“先生冷了,我請他吃一杯熱酒!”

  “唉,伯安!”他同伴見他冒冒失失的,自覺面上無光,站起來拍拍他的肩。

  “吃酒便吃酒,君子行簡,你嚷嚷什么?”

  客人不答,往懷里一摸,抓出一大把小錢來,全扔在桌上。一旁的提摟把子(茶館伙計)眼疾手快,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把錢全籠在懷里。

  “這就上酒,爺。給先生燙壺好酒,暖暖唇舌,讓您老今天聽個盡興?!?p>  紀筠微笑,沖客人拱拱手。他不嗜酒,可熱酒入肚確實暖心暖胃。

  提摟把子把酒壺拿來,滿上一杯。紀筠說聲“請”,然后便一飲而盡。

  好酒。

  果然錢給的多,酒就香醇。這是什么酒?比店家窖里那三壺劍南春還有滋味。

  紀筠臉騰一下就紅了。

  不好,貪杯誤事!腦子似這般昏沉,這書如何說得下去。

  這伙計也是不知事理的,來點熱酒摻水,暖暖身子也就是了。怎能給說書先生這么醇烈的酒?

  “先生,先生!”

  似有一個聲音在叫他。

  “先生,快快請起!”

  聲音又尖又利。

  紀筠神臺微微一清,他低頭,只見一只灰毛鼠伏在案桌上。

  見紀筠看過來,老鼠搖搖晃晃,竟然人立而起。

  尖嘴一張,口吐人言。

  “先生!鄙下學(xué)劍四十載,十步內(nèi)取頭無算,自覺小有所成。敢問先生,此何劍術(shù)哉?”

  紀筠呆呆看著它,沉吟片刻。

  “妙哉此劍,天下無敵。”他說。

  周圍靜了一瞬。

  老鼠瞪大眼睛,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汝媚我耶?”它厲聲大喝,“汝媚我耶?”

  紀筠誠懇道:“實非此意,發(fā)乎于情耳?!?p>  老鼠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然后,才悶悶道:“那敢問先生,劍何以殺黔首?!?p>  紀筠隨口答道:“劍殺黔首,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lǐng),下決肝肺?!?p>  大鼠沉吟:“曼胡之纓何解?”

  紀筠答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大鼠肅然:“此俠士道也,善。”

  它態(tài)度恭謹了許多。

  “求先生教我,何以殺諸侯?”

  紀筠曼聲道:“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圣士為譚,以豪桀士為夾。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xiāng)。雷霆震,四封內(nèi)?!?p>  大鼠慘然:“原來是養(yǎng)士道,鄙下今日方知矣?!?p>  頓了頓,大鼠長跪叩首。

  “何以殺天子,愿先生教我?!?p>  紀筠笑道:“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天下服矣。”

  大鼠驚跳起身:“此仙人道也!世上可有真仙?”

  紀筠只覺困倦非常,眼皮上下打架,幾乎睜不開。

  “姑妄言之,如是我聞?!彼p聲說。

  大鼠細細琢磨,好半晌,方正色道。

  “先生劍,玄奇難名,愿得試之。”

  紀筠神臺忽的澄澈,好似撥得云開見月明。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見著了什么,驚的說不出話來。

  也是直到此時,茶客們才注意到堂前有鼠,人立能言。一時間,茶館內(nèi)陣陣驚呼。

  大鼠對嘈雜聲充耳不聞,它面對紀筠,指著茶客,正色道:

  “此五人者,南山盜也。殺人,避禍于此?;搓幙h半旬前出海捕文書?!?p>  “此二人者,惡仕人也,淫人妻女,不以為恥,得意洋洋?!?p>  大鼠從腰間擎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小劍來,小劍迎風(fēng)便長。須臾間,劍長二尺有三,流光晦暗,劍銘“大山鳴動小鼠一只”。大鼠復(fù)又跪下,小小身體,卻能將短劍高舉過頂。

  “劍名【走鼠】。愿先生刃殺之,以昭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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