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帶著緊張憂愁的心終于過了雙熊路,過了云霧之地。
在迷茫間,大地的全部發(fā)聲仿佛如惡魔的嘶吼。
如今業(yè)已安靜許多,再瞧著小侍女眉間那份情意綿綿的哀艷。縱使再大的悲傷與磨難,都已拋到九霄云外。
蔣則天敲破腦也想不到,居然是八公子而并非盛填。
事已至此,開弓未有回頭箭,唯有當個獨眼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發(fā)現(xiàn)兩顆黑痣上竟然莫名長出兩三根黑毛,不經(jīng)意間照銅鏡,發(fā)覺又丑陋了三分。
百無聊賴額笑笑太歲劉聞道,此刻長了精神,哈哈笑道:“哈哈!大哥呀!如今這雙星圣手,是不是該換個名字,叫做雙星六毛圣手呢!”
蔣則天氣量似海,自一邊而默不作聲。
微弱的雨像猴子的臉,說變就變。一會兒下個沒完沒了,一會兒卻只刮著兇猛的風。
駝背老翁隨著車隊緩慢前行,弱不禁風的身體在這颶風中晃晃悠悠,勉強支撐著身軀。
盛文雖為紈绔子弟,膽小如鼠,卻格外對老人愛護頗多。因其祖父的眷愛,是以對長者無不透出尊敬之感。
偶然掀開窗簾子,覺得駝背老人衣裳單薄,于是拿起棉袍扔給了老人。
駝背老人行動有些遲緩,未能接住棉袍。從地面上撿起,瞇著眼睛給盛文公子答謝。
公子自豪的笑了笑,覺得自己并非一無是處。隨即將那些貶低他本人能力的話束之高閣,充耳不聞了。
愈發(fā)得自大起來!
原本只敢小聲的同小侍女玩樂嬉鬧,此刻竟宛如無人,銀鈴般的笑聲來回蕩漾在車隊周圍。
吞天大將韓章心里犯了癢,佯裝心痛難耐,告假去找醫(yī)士,實則卻村鎮(zhèn)吟風弄月了。
劉聞道頗覺此事欠妥,該出面管制,而蔣則天阻止道:“我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何必挨一頓臭罵呢?”
劉聞道說到:“畢竟跟著老鏢頭走南闖北幾十年,該管的還是要管。我們是去提親的,這公然在路上與婢女卿卿我我,著實不像話呀!”
韁繩猛然拽起,駐馬于當場,蔣則天說到:“我也不樂意聽,所以我準備去后尾帶著。你既然想去挨罵,我也實在管不了。結(jié)義一場,有些話我還是得要說,不然才不配做人哩!”
劉聞道拱手問道:“哥哥請言明?”
蔣則天說到:“你我也是有家室的人,妻兒老母得照顧妥當。俗話說和氣生財,又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事情給自己找麻煩呢?”
蔣則天來到了隊伍的末尾,劉聞道幽怨地嘆了口氣,便也遵循著大哥的道路而行。
車夫和赤膊大漢都不滿連夜趕路,紛紛抱怨起來。盛文主見全無,小侍女建議找個廣闊地貌歇息一晚,明日再趕路。
盛文如墜崖人急急忙忙抓著青藤一般,依其建議。
仆人們方才喊著累,此刻卻都圍坐一團賭起了色子。有金銀的壓金銀,未有寸錢的壓起了衣服。有位張三運氣極其差勁,壓七次竟然輸了七次,只好穿著短褲光著四肢,灰溜溜地向南跑。
星星在布滿散落烏云的天空上,不時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遠方,一只調(diào)皮的熊貓從幽篁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它抱著粗壯的竹子。三匹惡狼緩緩靠近黑白的熊貓,看似危險至極。卻聽熊貓站起身嘶鳴一聲,惡狼就夾起尾巴乖乖的跑走了。
蝙蝠倒懸在橫立著的樹干下,眼睛一閉,漆黑如淵谷;再睜開眼珠子,發(fā)現(xiàn)大地由黑轉(zhuǎn)藍了。
沼澤地里野雞“咕咕”地叫喚著,枯樹樁子里的松鼠也揉揉眼睛出來搜尋食物。
麻雀母親正在巢穴上空盤旋,嫉惡如仇地盯著駝背老人,駝背老人正自小心翼翼的將每顆鳥蛋裝進自己的口袋。生怕碎了,在口袋下墊了少許的棉花。
隔著貓兒草,將鳥蛋緩緩擱置于裸露根莖上面。再緩來到駐地,挨著柏樹熟睡了。
落英摻合于形態(tài)萬千的泥土里,蚯蚓往里不息,蝸牛也處處可見。
……
……
暖和的陽光灑在眾人久久躊躇的心靈上,當盛文出轎子時,駝背老人端著碗沸水。
盛文眉頭微鎖,舒展臂膀伸個懶腰,冷然道:“酒能祛病,更能怡情。出門踏青必然不可缺少,你拿這喝不進肚子里的熱水,莫非看不起我嗎?”
散弱的腿因憤言而哆嗦,駝背老人低聲說到:“這沸水中加入天然補品,最適日初飲用。”
“哈哈哈!”哈哈太歲劉聞道先笑三聲,笑著說到:“哈哈!我也喝了這鳥蛋水,你比你老子真慫。敢張冠李戴,難道就不敢喝這鳥蛋水了嗎?”
盛文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過沸水,自回轎子中安逸了。
劉聞道笑著問道:“哈哈哈!老師傅,您這鳥蛋水有什么名堂,還要賣弄玄虛,趁早言明。你這頭壓著,我很難受呀!”
駝背老人略帶遲疑,吞吞吐吐地說到:“這……本是不該吐露真情的,但……?!?p> 劉聞道雖然年紀不小,性子卻不平緩,笑著追問到:“哈哈!但什么呀!有什么秘密快講,藏頭露尾不是坑我么!”
駝背老人說到:“沒啥大事,只不過你們喝得鳥蛋水里有我一味特質(zhì)的毒藥。非我靈藥,過未即亡?!?p> “哈哈哈!”
雙星圣手回頭扯著嗓子,怨憤道:“別笑了,大清早你老擾人心神?!?p> 許久未聽回音,蔣則天仔細觀瞧,見劉聞道局促不安地張大口站在駝背老人面前。料想大事不妙,正欲上前,忽然腳踝酸麻,驟然跌地。
駝背老人笑了許久,輕輕推倒劉聞道,忍不住贊嘆道:“劉聞道真是好本領,中了奇毒竟然還有心思抗衡。要是我能有你這樣一位朋友,我想,定然是上天在眷顧我?!?p> 剎那間,周圍站著的人全部都如癱瘓般,軟在泥地。
劉聞道抗拒著毒氣,孱弱地說到:“數(shù)十年行鏢未有敗于斯,敢問我們栽在誰手里了?”
駝背老人揭開人皮面具,除掉脊背包袱,將白胡子掀除,而后說到:“我也并非什么大人物,只不過你們連蛇鼠一窩這一粗淺道理都不曉得,實在是怨不得我?!?p> 蔣則天忽然醒悟,激動地說到:“你莫非是利國懸賞萬金的大盜,赤毛虎薛化?”
那人佩服道:“蔣則天也不愧為蔣則天!王一二占山為王,揚言必除我且已有高招,故而我喬裝改扮,目地是一探究竟?!?p> 趁著搜刮財寶時,薛化還摸了摸小侍女白皙的圓臉蛋,望著躺在車階上蠕動的盛文,憤然道:“你是君子,我是擄掠人家妻女的盜匪。你關(guān)上轎簾當禽獸,我敞開天窗做風流,又有何不同呢?”
慢慢一大包金銀財寶,挎在肩膀頭,薛化說到:“好人做到底,送佛送西天!就結(jié)束你們的痛苦,也算替你們這幫衣冠情獸的父母積贊謝陽德?!?p> 說著話,從懷中掏出個圓筒,上方有白塞。去塞倒口,火油四散開來。
劉聞道心如火燎,后悔怎不同韓章一并出走。薛化笑著說到:“笑笑太歲!怎么,不笑了了嗎?放心,這火油非比尋常,即使有泥水也難以撲滅?!?p> 籌備妥當,轉(zhuǎn)身掏出火折子,轉(zhuǎn)出火苗,向后一拋。忽地,耳際旁發(fā)出極度短促的聲響,薛化不以為然心里正想著怎么花這一筆驚天巨資。
恍惚間,身前忽然飄然墜下位氣宇軒昂的俊才。腰畔掛著美玉,佩戴雕刻著紋理的寶劍,穿著青衫大褂,肅穆地端詳著薛化。
看到此人,薛化心若墜入冰窟,良久才收住情緒。
那人拱手彎腰道:“人所以區(qū)別于動物,在于仁。母胎十月,春秋一十八載而成人,實在是艱難,又何必互相為難呢?”
薛化回頭看那火折子,早在數(shù)十丈之外,漸漸將熄。
聽其言,觀其行,薛化已猜出這人來歷。當即跪地道:“赤毛虎薛化愚蠢至極,希望風塵俠能看在大家都是人的情分上,放我一馬?!?p> 風塵俠說到:“何有放不放一說?你我并無過節(jié),又怎會兵刃交加呢!我只當你在跪地,而并非跪我。既然你跪地并沒有所得,為什么不站起來呢?”
薛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掏出解藥給每個人服用了一粒。
風塵俠欣喜道:“知錯就改,男兒本色。錯而不返,如墜阿鼻地獄。薛兄弟能夠改過,實在是人間難得的品行。”
當真神藥,藥到毒除。劉聞道架著大刀指著薛化,薛化說到:“風塵俠,既然沒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近來傳聞北邊有人拐賣人口,我得調(diào)查清楚,斷個善惡?!?p> 劉聞道吐了口唾沫,喊到:“你滿口噴糞,胡說八道。你若是做了好人,狗都不吃屎了。”
風塵俠說到:“錯似靈風,如影隨形。人無過錯,則必然不能成長?!毕騽⒙劦勒f到:“罵人有罪業(yè)八十三種,獄業(yè)果九千九百二十顆。希望閣下能糾正,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p> 劉聞道未聞“風塵俠姜”之名,然而薛化懼其如虎,劉聞道自然不敢造次,不再言語。
忽然,轎階上盛文如瘋癲般跳下馬車,拿泥要往嘴里塞。危機之刻,風塵俠功起膻中,力貫右臂,揮向盛文手腕。
一道絢爛的光芒將泥巴擊打于地,蔣則天上前抓住了盛文。
風塵俠發(fā)冠微微上揚,氣游動于周身,薛化拱手道:“并非我的杰作,望大君明察。”
小侍女上前辯解道:“文公子自小患有間接性失憶癥,癥發(fā)時,如瘋?cè)粯?。醫(yī)士說,他現(xiàn)在誤以為自己是條狗。”
殺氣密布的空氣驟然瓦解,風塵俠說到:“你可且莫以為我會做飯,這荒郊野嶺的也招待不了你呀!”
薛化拱手拜離道:“君有所差,使命必達!告辭!”話罷而離。
蔣則天把如癡如醉的盛文拖到了馬車里,令小侍女服侍,讓劉聞道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風塵俠恭敬地問到:“請問你們要去哪里?”
蔣則天回道:“我們是天道山一帶有名的威德鏢局,此去南邊給少主說親?!?p> 風塵俠又問道:“這里是雙熊道嗎?”
蔣則天說到:“你再往前走個大半日,就是了,若是騎馬要快些?!比滩蛔柕?“公子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使薛化拱手而降,敢問師承是……?”
風塵俠怕了拍衣肩的灰塵,正色說到:“家?guī)熌蓑坑乳T主,人稱九朵雪蓮。我乃五弟子姜維,替師傅前路探查,清除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