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雙腿一軟,差點磕在樹上。
春煙!那個我一入府,就默默在身邊服侍的姑娘?那個宇文弘諾一度對任何人失去信任,卻唯獨將她留在我身邊的姑娘?她在太子府,比我在太子府時日還久遠,言語少,眼皮活,腿腳勤,宇文弘諾都將她視為心腹……
她那安安靜靜、恭順溫婉的模樣,至今還清晰地留在我腦海里。
她,居然也是萬皇后的人?
得知這個消息,我不知是幸是痛。
這樣一來,那時我身邊的二人,春煙是萬皇后安插進來,董姑姑又是慕容暮秋的人……思及此忽感這府上杯蛇鬼車,風兵草甲,沒有一人能夠信任。
這女子請示我是否要滅了春煙全家,于私而言,我是應該點頭。
然而一想到那春煙柔弱堪憐的模樣,或許她為萬皇后效命是有難言之隱?
縱然春煙有錯,而她家人卻無罪。如她家人因想要回自家女兒被滅口,我心實在難安。
于是,我沖那女子狠狠搖了搖頭。
女子一臉驚愕看著我,沒有想到會收到我如此堅定的拒絕。
連那一直跪地的男子也抬起頭來,對我的反應顯出不可思議。
見我不再言語,便聽那男子對女子說:“還是主人深謀遠慮。動不動就對他人滅門,那是最愚笨的做法!動靜太大,一旦驚動朝廷,我們勢必就有暴露之嫌。況且此事十三王爺也插手其中,那日臨時救走裴氏,將春煙掉包之人,業(yè)已查明就是十三王爺?shù)氖窒?。此事處理還是以低調(diào)為妙,你就聽從主人安排,春煙家不受銀錢,定是你許得不夠多,再給他們多加好處,定然能夠徹底安撫?!?p> 我發(fā)現(xiàn)這個被稱作李校尉的果然是個可塑之才,自始至終,我不便開口講的話,他都替我講了,立刻遞給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并沖他點點頭。
男子似是感受到了我眼神中的鼓勵,伏在地上的雙肩竟有些微微顫抖。
鑒于身份隨時都有可能敗露的危險,我直希望與這一男一女的對話早些結束。
但又不便開口說話,不能主動遣散二人,便期待二人主動離去。
誰知那男子又開口道:“主人,小人還有一時懇請主人做主,還望主人恩準?!?p> 我點點頭。
男子見我點頭,立刻面露喜色,道:“主人英明睿智,莫非已知小人所求?”
我又點點頭,心說不管大哥你求什么,咱們能快些結束么?我這小心臟想要跳出來,敲打得我胸口著實難受。
男子俯身又是一拜,道:“小人與寒俏兩情相悅久矣,方才我二人丑事也被主人撞見,小人對寒俏并非兒戲,實屬一番真情,還望此次小人與寒俏成功除掉朱承徽后,能夠將寒俏賜予小人做妾。小人定當繼續(xù)為主人孝盡犬馬之勞,至死不悔?!?p> 我心說你納妾就納吧,可我何時讓你倆除掉朱承徽來著?正著急不知如何表達。
只聽那女子急了,上去就給了男子一個耳光,罵道:“李老三,你臉皮忒厚!你也知老這樣偷偷摸摸,對不起你祖奶奶我,可你也不可當著主人面折辱于我!”
女子一臉氣急敗壞:“我寒俏何等女子,怎可能屈尊為你做妾?主人在上,還要為寒俏做主………”
我心道,原來你就是寒俏,還沒待聽那女子說完,那邊小橋上傳來了輕絮焦急的呼喚:“萬良娣!”
我輕吁一口氣,心道,這輕絮算是個機敏的,知我已經(jīng)易容為萬良娣,總算不是叫得我“太子妃”!
否則,我一定立刻被眼前二位解決掉。
二人聽到輕絮呼喚,立刻告辭,消失在桃林深處。
第二日一早,我便秘密傳來秋貴,問他可否將我嗓音也變做萬良娣的聲音。
秋貴道:“倒是小人疏忽了,只為娘娘易了容,這聲音未變,娘娘還是有危險?!?p> 正午時分,秋貴就送來一個精致小巧的小物什,說是含于喉間,便可轉變聲音,但至于變成誰的聲音,則需要按照那個人的聲音做一些練習。
這可難煞我也,因我總共沒見過萬良娣幾次,對她的聲音并不熟悉。
秋貴言,萬良娣目前仍舊獨自在那處偏遠院落居住,若要聽她的聲音,也不是不無可能,待夜晚著輕絮帶我去悄悄聽聽。
萬良娣住在太子府北墻附近,一處看似廢棄的院落,院墻外便是連接府內(nèi)外水系的一條水渠。
輕絮引我從院落一處略有破損的墻頭爬上去,順著院墻在墻頭行至最接近臥房處停下。
那處墻內(nèi)便是臥房,墻外便是那條水渠,有一棵歪脖老柳樹,夾在臥房與院墻之間,我二人順著這歪鼻子老柳樹,便輕松爬至臥房窗外。
此時萬良娣還未休息,在屋內(nèi)與人激烈地說著什么,正是我偷聽她聲音的最好時機。
我倚坐一根較粗的枝椏上,將耳朵緊緊貼在臥房的窗子旁,聽清楚了屋內(nèi)二人談話。
一個應為萬良娣,她語帶一絲寒厲迫人的氣勢,似是震怒。
“看來裴氏已與那個小賤人聯(lián)合一處了,居然裴氏都同意她產(chǎn)下嫡子,接下來,就有些棘手了……”萬良娣的聲音從窗口飄來。
與萬良娣對話之人似剛為萬良娣傳遞來信息,正被她的怒氣嚇得大氣不敢出。
我心中擔心那人就是昨晚的寒俏,如果真是她,這事就極易穿幫。
于是,我在樹椏上移動了一下身體,想要一探屋內(nèi)情景。
誰知枝椏沒經(jīng)住我的重量,嘎嘣一聲,居然斷裂兩節(jié),可憐我墜落在了那窗外的泥土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響聲驚動了房內(nèi)之人,萬良娣立刻過來開窗,我則趕緊貼緊窗欞下端,才沒有被發(fā)掘。
待窗子闔上,輕絮在樹頂高處不停給我打著手勢,示意我趕緊爬到樹上。
不一會,只聽臥房門被打開,似有人在急急往這后窗行來。
還好這歪脖子柳樹分叉多,即便是我這種手腳遲鈍之人,也可攀爬。
我順著樹椏爬上去,只聽腳步聲已經(jīng)很近了,我看到輕絮隱身在樹冠高處影影綽綽的身影,但我在低處,離她那里還有一段距離,來不及上去了。
要想不被發(fā)現(xiàn),除了翻墻已無他路。
但是,我忘記墻的那一面是水渠,剛一翻過去,就從墻頭滑手,落入暮秋寒涼的水渠中。